“哎、姑娘,你该不是告诉我,你跑来是为了让这马停下来的?”
雪舞回风前脚离开,后脚,枫臣恶少便好比个毛毛虫,蠕动探出半个身子质询,加上鼻子下方还挂着两条长龙,样子别提有多滑稽。
匆匆的脚步代替了回答。
见没有回音,枫臣恶少索性从车上跳了下来,亲自寻求答案。岂料向下一看,眼前情景完全震呆了他的双目。好悬,也许雪舞回风再晚来片刻,后果都不堪设想。
“哇——”
枫臣恶少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
彼时,秦莺莺听到车外人问话,耐不住车内压抑空气,也探出半边身子,还想嘱托什么,奈何枫臣恶少眼里根本看不到自己,魂魄,都似被那渐行渐远之人勾了去。
也难怪某人会醋意横生,枫臣恶少几乎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光顾着同走远之人千里传音。
“你步伐这么快,你是人、还是马?”
这句话,枫臣恶少绝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望着走远之人的背影,脑里的问号,就这么顺不溜丢从口里抛了出来。
很显然,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因为雪舞回风在闻言之后,稍稍回转了身子,便是那比烟花还要孤寂的回眸,如同出水芙蓉,余留下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半面之缘……
在寒冰潭的时候,那个人也曾经这么问过,她究竟是人,还是、幽灵?她同他的相逢,似乎注定便是这般飘渺莫测,花非花、梦似梦。
仅仅半面,却不妨碍另一个人欣赏风景的兴致。招牌式的痞笑,就这么自然而然旋上枫臣恶少的脸涡,却不知,是因为成功引起那个女子的兴趣,还是因为……成功让那个女子注意到自己。
“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这不是枫臣恶少第一次此般问话,神情却是又回归到第一次少有的认真。没有回应,穗线掩映中,睫毛的颤动,是那个女子残留在自己脑海最后的影像……
直至此刻,枫臣恶少还是不知,那个女子的名和字,此番别过,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山路上,佳人芳姿终是消散了,散不去的,是顾盼之人对佳人背影的流连。
“其实,她心肠也没有那么坏。”
就这么踱着步子,一个人喃喃自语,个中滋味怕是唯咀嚼人——枫臣恶少自知。忘了,手还是向后横绑着,忘了,刚才是因为谁全身而退,自己险些丧命。
明明知道,那个女子不可能听到,可那些赞美之词,还是这般情不自禁……从枫臣恶少嘴边咕哝了出来。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呢?”
那个女子不是诗、不是画,却分明如诗般隽永,如画般渊源,而枫臣恶少,不过是不慎采撷诗的余韵、摊开画的卷轴的、无心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秦莺莺听闻前半句,神色已稍显不悦,本不想予以计较,奈何这坏小子不知好歹,竟肆无忌惮在她面前夸耀别的女人,怎能不挑起自己好斗的神经?
余光瞥向走远之人背影同时,坏主意也随之冒上心尖。一个探身,樱桃小口便这样毫无预警、不甘示弱,向身旁之人——咬了上去!
事发突然,枫臣恶少压根儿还没搞清楚状况,一只耳就这么不明不白,沦为了牺牲品。
可怜被咬之人平日英姿飒爽,此刻只会发出“嗷嗷”低嚎,原本端正的五官,一下子似是阅尽人生百态,各种滑稽表情轮番上演。
好不容易从“虎口”下逃生,枫臣恶少一副被蝎子蛰了的表情,目光灼灼瞠视着眼前人,那比苦瓜还要扭曲的面孔,似是替主人鸣不平。这秦大小姐吃醋的功夫,还真不是盖的!
他委屈,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枫臣恶少更委屈呢!
“她是佳人,那我是什么!”
刚分开,秦莺莺又心急火燎破口质问。这口是松懈了,较真儿的心,可未曾打开半分,再配上那副老虎吃人的凶相,将河东狮吼可谓发挥到淋漓尽致!
一句话,硬是将面前人吼懵了!
只见枫臣恶少缩着脖子,眼巴巴瞪着,好像自己被人袭击了,理亏的那个人,反而是自己,吃瘪受窘了半天,硬是答不上一句话来。
“你是大醋坛啦!”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只明确是带着些许负气,枫臣恶少顶了下面前人的额头,此番孩童般的举动,让人又是好气又觉好笑。
“你还不放我下来啊!”
这回,反倒是秦莺莺有些不适应了,急急回转了话题。仔细辨别,似乎还带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只是,涵盖在这大小姐脾气里,便怎么也察觉不出,那丁点儿女子的温婉了。
咬人之人不肯认错,被咬之人自然也没好气。
自己双手被捆缚着,怎么放她下来?这秦大小姐不完全无理取闹吗?只是这些人之常情,枫臣恶少眼下也懒得同她理论,只讪讪地从面前人身旁走了过去。
予以回馈的,不过是车上之人淡淡的眉眼扫过。
性格决定命运,性格同样编排了爱情。有些人,相遇了,是为了永久的错过;有些人,错过了,却是为了今生的相遇。爱情互补理论,注定只能幻灭在乌托邦的构想……
江南的气候,似乎总是那么宜人,不因四季更替而变迁,不因人境迁徙而愠色,只为寄往过客,谱写一曲、小桥流水人家的晓畅。
石拱桥下,过尽孤帆,缓缓渡来的,唯有茕茕孑立的身影。雪舞回风,便伫立在船头。此刻,黑亮的瞳仁,却因为心事的注入,空洞得没有色彩,船儿悠悠,心事也随着船身轻轻漾。
想要挥散,画面却愈加清晰。脑海里,闪烁不定的,是蓦然回首,那个人亦正亦邪的面孔,以及若符咒般,那个人弥留耳畔的话。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同样的话,那个人也曾经说过。那个薄凉的夜,那潭粼粼的湖面,那个人为捞起的女子披上罗裳,而女子,仰卧在青苔爬满的磐石,凝望,简单而又复杂,只因为那一句。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