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看着我,静静道:“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冷冷道:“只是花容如今在大牢中,受尽酷刑却始终不肯死,你以为是单纯为了证明清白么。”
“人的性命总是脆弱的,何况她虽在风尘,却依然是被众人爱着宠着,在那样的大牢里,怎有可能一直坚持?”
“或许她只是想等一个结果,如同你等一个人。”
南宫静静看着我,忽而叹了口气,却不再说什么。
顾远之有些局促:“那在下再去一趟好了。”
我摇了摇头,这个人,有才情,有远见,甚至有胸襟。他所少的却是一点厚颜,一点黑心。
以杜老太太的段数,他去一百次也是一样的结果。说白了,是这人实在不够流氓。
杜家老太太历经四代,应对早已臻化境,顾远之虽然反应不慢,但是不黑不厚,如何能打动之?
我转了转眼睛:“这次本官要亲自去,顾先生你在县衙,我等下出个题目,你发给那些秀才。”
顾远之看我一眼,有些好奇:“大人打算怎么做?”
我甩了甩头,抬眸浅笑:“本大人打算去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流氓。”
说着我看了顾远之一眼:“顺便也叫他们知道,顾先生是多么好说话。”
提起笔写下题目,我将递给了顾远之:“告诉他们,拣最擅长的文体写,字数不限,午时之前必须交卷,明天公布结果。”
顾远之接过纸,微微眯眼看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头。
我笑了笑,向他拱了拱手:“顾先生,有劳了。”
顾远之回礼:“大人言重了,在下在县衙恭候大人凯旋。”
说的跟去打仗一样,南宫说什么也不肯放我一个人去,将昨天整理出来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全都扔给他们。
而无咎作为大夫,要去大牢指挥狱卒们整顿牢房,比如在墙上开出通风口,给每间牢房换上干净的被褥,给受伤的犯人看病换药,并将男女犯人分开关押。
怎么着也是件琐碎而繁杂的事情。
这些事情当然是要花费的,我告诉他县衙暂时没有打算要在运河上架桥,所以他爹生前留下的银子,如果需要就拿去用,回来再做预算。
至于卫清涯,还在因为自家三弟的事情在某个角落画圈吧。
他到底也是个高手,在这云州城中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也就懒得管他了,只得带着南宫夙夜去了杜家。
站在杜家大门前,按着礼数递了帖子,看门人嫌弃似地看了我跟南宫一眼,不情不愿地进屋通报去了。
我眯眼打量着杜家的朱红大门,这杜老太太虽是信佛之人,却未必真有什么慈悲,在诺大家族滚了一世,心肠早已冷硬,哪里能顾得他人死活,更何况花容还是犯罪嫌疑人。
通常死者家属的表现都会很强烈,那样的恨意使他们没有理性。
果然,不多时,那看门人走出门来,冷冷甩了几个字:“老太太说今天不见人!”
“哦?”我慢慢抬眼,冷冷笑了——这杜家还真以为他是名门,我便动不得了么。
我抚了抚手掌,叹道:“罢了,本官本来也不是来拉家常的,只是来通知一声,过两日县衙要重新验尸。”
看门人愣了愣,随即怒道:“大少爷人都死了,你们还要扰他清静?”
“谁要扰他清静?”我挑眉反问,“他若是冤死,怕是死不瞑目,哪里还有什么清静?”
我转了转眼珠子,冷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有,本官是来通知杜家,不是来找杜家商量的。”
看门人似是吃了一惊:“你……你敢!”
“本官有什么不敢?”我斜睨他一眼,大笑:“本官可不是秦裕,为着蝇头小利,罔顾人命。再说,有青峰山索命刃在前,杜家又算得了什么?”
看门人终于脸色大变,飞快地跑进门去,临去前还不忘说了一句:“稍等。”
我静静地笑,无妨,我有的是时间,只是如果杜家确实是不见人,那么验尸一事也是不能耽搁的。
南宫夙夜站在我身后半步的地方,微微错开的角度,使得他看上去是在保护我。
我略略偏了头去看他,他的脸在阳光里更显得白皙,只是一味淡然,反而生出一丝宁静的感觉。
这样一个人,自小手握重权,是如何甘心来这云州小城呢?单单只是因为爱着那个女子么?
卫清渊给我的影响极小,昨晚稍稍有些动静之后便归于沉寂。
之前,这两人真的是情侣么?
如果真是这样,卫清渊到底是太傅亲女,就算自小着男装,趁着拒婚的当儿表明女儿身不是更好?
还是这个南宫夙夜根本就是个顶包的?
隐修给我的资料上只说卫清渊为人静冷,实则心思繁复,实是卫家五子之中,心机最为深沉之人。
其他重要事迹则没有任何说明。
感觉我在看他,南宫夙夜抬了眼,冲我笑了笑。
那一笑,当真是花开也不及。
看门人这时又急急奔了出来,说是老太太有请。
我微微笑了一下,向他略略欠身:“多谢了。”
慢慢举步,走进了朱红的大门。庭院深深,曲径幽幽,内中布局十分有度,并不对称,显出一种凌乱的美。
此时正值五月底六月初,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只是走在这杜家大宅却只觉得幽静清凉。
我撇了撇嘴,这大户人家果然会享受。
走入内堂,见到的并不是老太太,而是个青衣男子。他自我介绍:“在下杜慎言,老太太正在整理妆容,不刻即出,还请大人与师爷先用些茶点。”
话说到这份上,不可谓不谦逊,不可谓不礼貌,我一时无法反驳,只得振衣坐下。
桌上一盘荷花糕做的甚是美味,茶杯也极为素雅。我有些漫不经心。
这云州城地处亚热带,地跨南北,实是物种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