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阴补肾的药啊。”秦无咎眨了眨无辜的眼睛,看着我认真无比,“大人,你昨天辛苦了,这个药是我照师父的药方子配的,绝对安全,而且不会有不良影响。”
我愣了愣,脑中浮现中江湖郎中一贯的说辞——百年秘药,绝对安全可靠,无毒无副作用。
嘴角狠狠抽了抽,我转头看向造成这误会的罪魁祸首。南宫夙夜冲我摊了摊手,笑得满面春风。
原来如此,我心中一叹。这家伙昨晚愣要留宿在我房中,虽然是我睡床上,他打地铺。
但是,这显然已经达到他要的目的——他要造成已经与我一起的假象。
我有些心虚,四周环视了一圈,纳闷道:“我家大哥呢?”
“卫大哥啊。”秦无咎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下巴,笑了笑:“今天一早,卫大哥见到南宫师爷从大人房中出来,就很生气得要去把南宫师爷锤扁,可是力有未逮,这会子大概在那个地方郁卒着呢。”
我微微皱眉,看向南宫:“你跟大哥动手?”
“是他先动手,”南宫看上去有一丝丝的委屈,蹭到我身边,“清渊,你帮你大哥不帮我。”
这口气怎么听怎么像撒娇,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加上昨天招回来的一堆捕快在边上看热闹,脸上立时挂不住。
皱着眉推开他,冷冷道:“南宫,你带这些人先去适应下县衙的环境,顺便把昨天书房的那些材料都看了,将其中的问题挑出来,再慢慢解决。”
南宫深深看我一眼,淡淡笑道:“好。”
说着向众捕快招招手:“大家都随我来吧。”
捕快们收了看热闹的表情,跟在他身后正要出去,就见顾远之铁青着脸回来。
我摸了摸快要饿扁的肚子,感叹着要做个好的县令也不那么容易。
倒是无咎机敏:“大人,早上买了些茶果油饼,要不你一边吃一边听顾先生说罢。”
我点了点头,看秦无咎手脚利索地将早餐在桌上摆好,又去厨房端出一碗豆腐花。
我看着跟那个滋阴补肾药一样的碗,心中总有些疙疙瘩瘩的感觉。
秦无咎微笑着看我一眼:“大人,请用吧。”
我眯着眼看他一眼,向他招招手:“无咎,你看,你如今没有亲人,你人又窝心,不如给本官做个小弟吧,怎样?”
无咎抬起头,仔细思索了片刻,才慢慢道:“这样好么?”
“这样有什么不好?也不用叫大哥了,跟着小四小五叫三哥就好了。”
无咎愣怔了半晌,才轻轻道:“好。”
然后他绽出一个浅笑,有点天真,有点羞涩:“三哥。”
“乖。”我摸摸他的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突然想起小王子中有一句让人很感慨的话——就算是有人的地方,也很寂寞。
无咎这孩子,也是寂寞么?
顾远之遇到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杜家在云州到底也是名门望族,杜慎行又是长子嫡孙,莫名其妙死在青楼女子手中已是颜面扫地的事情,若是重审中又带出些什么更要不得的事情,那杜家可真是颜面无存了。
而杜家老太太大权在握,是出了名的冷傲清贵,据说就连首富叶云灭当初也要对这杜老太太礼让三分。
顾远之虽则也是学富五车,到底是个文人。
文人永远不知道在某些谈判的时候,学识跟礼仪是完全要不得的。
“所以说,不到一刻钟,就谈崩了?”我看着仍然一脸铁青的顾远之。
我来之后,他的脸色大半时间是铁青的。
很难想象他当初在秦裕手下之时,是如何做事。
要知道,秦裕的前任,没有什么才华,却是个忠厚的人,据说并不怎么管事,所以整个县衙基本上是顾远之在做主。他当家的那半年的时候,云州县衙算得上是这十年来最为清平的半年。
随后的秦裕也算是才高八斗,放在遍地才子的京师,也并不埋没。只是为人酷烈,当年被弹劾而调任云州。
他当家之后,顾远之便撒手不再管事,但是必要的资料,人事,以及在云州各势力之间周旋,也没有少出力。
只是那时候多少是有些泄气的吧,不似这次终于想要努力肃清了,却发现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杜老太太是杜慎行的曾祖母,杜家的实际掌权人,经历杜家四代,气度手腕远在云州各小辈之上。
以顾远之学识,居然只撑的一刻钟,双方实力悬殊,未免太大了。
我将顾远之拉到一边:“顾先生,谈判这种事,是不能斯斯文文谈的。我退敌进,是兵法常用。只是,你退得太没法度,转眼就已经丢盔弃甲。”
顾远之看着我,那表情颇有些复杂:“那大人的意思是?”
“杜家虽是商贾名门,但同是也是书香门第。书香门第出什么?”
顾远之略略皱起好看的眉:“秀才?”
“中!”我大笑,“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们是什么?我们是官,民不与官斗才是正理,怎地如今官府为了一桩冤案,还要巴巴求着她同意不成?”
“话虽如此,”顾远之有些犹豫,“但杜家毕竟是云州名门,若是硬来,难免伤筋动骨啊。”
“名门又怎样?”我斜了他一眼,伸出手在眼前看了看,口气冰凉,“他杜家的颜面便比一条命贵么?”
顾远之默然不语,连一众捕快也是一脸诧异。
我轻轻叹了口气:“这世上谁比谁的命贵呢?若是杜慎行确实是死于花容之手,那么便是重审又何妨?”
“清渊,死人为大。如果重审,难免要重新验尸。这对于杜家来说是很难接受的,毕竟他们才是苦主。”南宫夙夜幽幽道。
“是么?”我微一挑眉,“说不定花容才是苦主。”
我冷冷一笑:“只是,花容有倾城之姿,到底流落风尘,那杜慎行家室清白,又有几许才名,这云州城的待嫁女子,有多少是爱慕他的。所以他死在花容的厢房,人人便认定她是凶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