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跟他多说,只得微微叹了口气,做惆怅状:“佛曰,众生平等,囚犯也是人,走过人世这一遭,也都不容易,只是他们走了弯路,尚有改过向善的机会。”
张战眨了眨眼睛,半晌才梗着脖子道:“大人,你说的这个,跟大通禅师说的很像,他常常说,佛祖怀有悯人之心,愿世间清平,人心永宁。”
“所以,”我一脸严肃道,“莫要小看牢头这个职位,他对于日后云州社会风气的改善有着极大的作用。”
抬了眼,见他仍是一脸茫然,只得解释道:“若是人人向善,就没有人作恶了,你说那时候,是不是世间清平?”
张战愣愣地想了半晌,终于大声道:“是!”
我笑了一下,听他放低了声音:“那属下等都听从大人的安排。”
南宫夙夜望着我,那眼神中有一丝丝的兴趣:“那么文书的条件呢?”
“相比之下,文书的要求要高一些了。”我走到堆得高高的政务那一摞资料前,粗略地扫了一眼,“首先,必须要是秀才以上学历,口才良好,思维敏捷,最重要的是人品要好。”
“哦?”南宫夙夜挑起半边眉,“大人要亲自来挑选么?”
我愣了一下——这个倒是没有想过。微微皱着眉,我抬起眼,看着眼前几人,个个瞪大眼睛看我,只得叹了口气:“先将人都找到县衙吧,到时本官会亲自出题考验,过关者录用。试用期十五天。”
“试用期?”南宫挑眉。
“那当然,就算现场过关,也不一定是合用的,那十五天也是个检验过程,不过薪俸是不会少就是了。”
“大人,”顾远之笑了笑,“县衙的人,薪俸都不算高,就算是大人你,也不过五两而已。”
“顾先生,这不一样。本官那薪俸是朝廷给的,文丞跟文书是县衙增设的职位,薪俸由县衙支出,嗯。说道这个,顾先生的薪俸是多少?”
“三两。”
“三两?”我愣了愣,随即笑了,“顾先生果然是高风亮节,如此低的薪俸居然也干了真么多年。”
“大人过奖了。”
“从今天起,涨为每月十两。其他人都涨为八两。”
“什么?”屋中众人相顾失色,卫清涯与秦无咎显然对银子的概念不深,只是有些疑惑,而南宫夙夜则微微露出了些惊讶的表情。
“放心,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在这云州,县衙实在不算是穷啊。”我伸手扣了扣桌上的资料,“本官自有妙计。”
“那么薪俸这一条是否要写在招募里?”
“那是自然,”我扳着手指,“要写明,无住房者县衙可提供,每工作五天可以休息两天,每天工作四个时辰,其他时间自行安排。”
南宫夙夜微微皱眉,“这又是什么道理?”
“人总不能一直做事,这样的话,长久下来会产生怠惰的情绪,自然也做不好。何况,休息的时候,全县衙的人一起出去踏青或者野餐,也可增进感情。”
南宫夙夜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良久,才抬起头看我:“大人,这些,都是哪里学的?”
我一愣,随即笑道:“书上啊。”
“是么?我似乎没有看到呢。”
“你这样的人,一定看的正正经经的典籍,”我笑了笑,做出结论,“所以说,一定要看野史啊。”
顾远之突然咳嗽了两声,我抬眼望去的时候,看到他脸上隐约的笑意。
我拍了拍手:“那么,现在,无咎,你跟四位捕快大哥,随本官去大牢。”
云州的大牢离县衙办公的地方不远,我立在大牢之外,看着有些森冷的墙壁。
秦无咎一身白衣,站在我的身侧,我偏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迟疑。
进了这个门,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牢狱这种地方从来不是好地方。
秦无咎歪着头看我一眼:“你在担心我?”
我点了点头——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秦裕的所作所为呢?我看卷宗的时候,已经仔细推敲过,如今县衙压下的三庄大案,极有可能都是冤狱。
亲眼见证父辈神话的破灭,怎么着都是件残忍的事情。
我亲爹壮烈的时候我年纪还不是很大,分不太清英雄与普通人的区别,只是很多的时候我倒宁愿他是个普通人。
所以后来传出他一些不好的传闻的时候,感觉很有些伤心,他放弃了一切可以与妻女温存的机会,可是换来那样的一种怀疑。
当他终于摆脱一切的嫌疑,又重新成为英雄的时候,我已经十分淡然。
一种神话,从兴起到破灭都不是什么好事。
秦无咎显然是有些早熟的,他摇了摇头:“其实,我并不是十分崇拜先父的。”
我笑了笑,果然是个剔透的孩子,只是这善解人意,有时候看来十分的残忍。
“那么,我们进去吧。”
县衙的大牢并不算小,从门口进去,还有一段狭长的通道,牢头在前面晃悠悠地走着,我跟在他身后,闻到他身上并不浓烈的酒味。
牢头徐掩,有一双慵懒的眸子,但是又带着点清透的感觉。
他慢慢打开一间牢房的门,静静道:“这间房住的是醉花荫的头牌,已故秦大人判定她杀人,所以单独关押着。”
我慢慢踱了进去,这牢房光线不怎么好,看东西灰蒙蒙的,隐约只见到墙角的衰草里倒卧着一人。
我转了头,皱眉:“你确定这个人是花容姑娘?”
徐掩冷冷笑了,带着种看透生死的冷冽:“不然大人以为呢?在这大牢,可没有什么头牌,富豪,有的只是囚犯。”
慢慢垂下眼帘,我问身边的少年:“无咎,她还活着么?”
秦无咎摇头道:“我要去诊脉才知道。”
我点了点头,慢慢走上前去,秦无咎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跟在身旁,但是我能轻易察觉到他的紧张。
慢慢靠近墙角,突然耳边咔嚓,眼前就是一花,我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才发觉是牢头擦亮了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