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宾馆,东方月的那个白玉锁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浮现着。我觉得自己一刻都等不住了,我要把自己的那个白玉锁找回来。这两把锁之间一定有什么故事。我和汪峰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回北京去有事。“你不觉得东方月很有意思吗?”汪峰问我。我没心思和他谈匆匆下了楼,赶回北京去。
到了家,爸妈关切地问我工作辛苦不辛苦。我说不辛苦。我本来想陪他们聊聊天的,但那个白玉锁闹得我的心里慌慌的。我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好像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白玉锁放在什么地方的,可找拉找去找不到。一回忆,自己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那个白玉锁了。“是不是丢了?”我问自己。
我失魂落魄地从房间里出来。爸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一部肥皂剧,妈妈笑得前俯后仰。爸爸没有笑,偶尔拿过报纸浏览一遍。“你们看见过我的白玉锁没有?”我问。妈妈的笑声立马停了下来,爸爸也放下了手上的报纸。“你说什么?”爸爸推推眼镜问我,其实他早听清楚了。我看出来了这个白玉锁,在他们心里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你们看见过我的白玉锁没有?”我又问了一句。
妈妈突然把电视关了,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很多年没有带过它了。”妈妈说。“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爸爸问我,他比妈妈心细。我说没有,只是最近看到同事们都带,我也想带。爸妈松了口气。妈妈说:“你的白玉锁在我的房间里,我拿来给你。小时候我怕你弄丢了,我就替你保管着。”妈妈到房间里拿白玉锁去了。爸爸把我拉到他身边坐下,问我:“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白玉锁了?”我说我看到有个姑娘有个白玉锁好像和我这个一模一样的,我把遇到东方月的事告诉了爸爸,但没有提我和她的感情纠葛。爸爸哦了一声,又低头看报纸。我发现他想是有了心事,看报纸只是一种掩饰。
“这是你的白玉锁,我记得十五年前从你脖子上摘下来后,你再也没有带过了。”妈妈把白玉锁放在我的手心里。白玉锁做得很精巧,栩栩如生,锁体做成了竹节的形状,中间一个节,两头各一个节,这个节很巧妙地运用了玉皮的颜色,看起来很逼真。妈妈告诉我这个白玉锁是用最上等的和田子玉做的,有了些年头。“妈,我是不是还有个哥哥?”我问她。从这个白玉锁我想到了东方月的白玉锁,再想到东方月念念不忘的那个人,那个人可定和我有着血缘关系。妈妈吃了一惊,愣着看了我很长时间说:“你哪来的哥哥?”“可我感觉我有哥哥。”我说。“别胡思乱想了,妈就你一个儿子。”妈妈说,她的神情有些激动,似乎有一段深藏的记忆被触动了。我见妈妈不想告诉我,也就不多问。
“他说他看到一个姑娘有另一把一模一样的白玉锁。”爸爸对妈妈说。“一个姑娘?”妈妈像是竭力回忆着什么,“这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错眼了。你这把锁是手工制作的,不会和别人的一模一样。”“怎么不可能?这年头导弹都能仿造出来,仿造一把白玉锁有什么难的。”爸爸说。
“这把白玉锁是怎么来的?”我问妈妈。
“奥,是你姥姥留给我的,我在你周岁的时候送给了你。”妈妈说。可我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周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把玩着这把锁,真希望它能开口说话。这样我心中的谜团就能解开了,东方月的故事也能解开了。我恨不得马上赶回松兰堡去,我想我有了这把锁,东方月也许会告诉我她的故事。为了不引起父母的猜测,我留在了家里过夜。这一夜,我没有睡好,我感到自己的身世可能和这把白玉锁有关。
回到松兰堡,中午休息的时候,我特意去了一趟东方月家。黄阿姨见我来了,知趣地说要到街上去买菜。东方月给了她钱,她笑呵呵地走了。
“我也有个白玉锁,漂不漂亮?”我把自己的白玉锁递给东方月看。东方月神情大变,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她脖子上的白玉锁还在。“很漂亮,你从哪里买的?是不是看了我的白玉锁,你照着买的?”东方月说。“这是我家传的,不是新买的。”我说。东方月拿杯子的手抖了一下,但表情依然是平静的,她说:“这样好啊,我们都有一个的白玉锁。无论到哪里都会想着对方。江流儿,你说对不对?”东方月很顽固,对于白玉锁的事,她不透露半分。
“能把你的白玉锁给我看看吗?”我问东方月。东方月把白玉锁解下来,放在我的手里。我把两个白玉锁,放在桌子上仔细地研究着,这两个白玉锁虽然不是用同一块和田子玉雕成的,但质地、刀法、艺术取向和事物形象分毫不差,一个就像是另一个的复制品。看得出这两个作品是同一个时间,同一个人完成的。“我们这两个白玉锁是同一个人雕的。”我说。“不可能。我这个白玉锁有很长年头了。”东方月说。“是同一个人的作品,都有很长年头了,你看表面的包浆也一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问东方月。“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跑到街上去看一下,穿同一个牌子的人多的是。”东方月淡淡地说。
我可以肯定东方月的白玉锁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那个画像上的人的,那个和我及其相像的人和我肯定有不寻常的关系。但东方月是不会把故事告诉我的。我决定试探试探。我说:“东方月,你的白玉锁,不是你自己的吧?”东方月一愣,笑着说:“不是我的,你说是谁的?不会是我偷了你的吧?”“你的白玉锁是画像中的那个人的,对不对?”我逼问她。“什么画像呀?我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东方月的戒心很重,当我的话题一逼近的时候,她就马上转移了。
这也许是个很沉重的故事,我不想再逼她,以她这种状态崩溃了都很有可能。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也是希望她能走出心灵的困境。
“不要再谈白玉锁好吗?我知道你很想找到答案,但我真的不想去回忆。”我们沉默了很长时间,东方月说,“江流儿,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一个悲剧改写成一个喜剧,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可是,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是怎么样的,我怎么来写呢?”我问她。
“我会安排好的。你听我的就是了,我会让你幸福的。”东方月说,“这两个白玉锁,也许就是我们未了的情缘。”
我摇摇头,我对东方月改写什么故事不感兴趣,我只想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我努力往前面回忆,但儿时的记忆一片空白。我痛苦地拍着自己的脑袋。“你怎么啦?”东方月问我。我说我回忆不起童年了。“童年对你很重要?”东方月又问。我点点头,心想要是能回忆起童年,这个白玉锁之谜也许能解开。
“你把白玉锁的故事告诉我吧,要不我真的要疯了。”我再一次恳求东方月。一向对我百依百顺的东方月在这件事上却是少见的固执,任凭我怎么恳求她就是不松口。
我只好去找东方柳娘,拍片子的事暂时搁到了一边。
赶到东方柳娘所在的小镇,已近傍晚。我推开她家的门,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她的老父亲还是像上一次看到的那样蹲在地上捉蚂蚁。“爸爸。”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叫着,向我跑了过来。我把一袋子的糖果拿出来给他。“他不是爸爸。你不能要他的糖果。”大一点的姐姐跑过来把小男孩拉回去。我笑笑说:“我不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把糖果分给小男孩和他的姐姐。小男孩拿起来就吃,姐姐没有吃,很惊讶地看着我。
“我也要,我也要。”东方柳娘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我把一盒蛋糕给他,他蹒跚着回到了葡萄架下。他把蛋糕捏碎了撒在地上,地上顿时有了一层黑压压的蚂蚁,他快活地笑着,把蚂蚁捉到盆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