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爸爸很像吗?”我问小男孩。小男孩点了点头。“你爸爸哪里去了?怎么都不回来?”我又问。小男孩摇摇头,表示他不知道。“你知道吗?”我问小姐姐。“我不告诉你。”小姐姐说。“我是你爸爸最要好的朋友,我想见见他都不行吗?”我装出很失望的样子。小姐姐突然哭了。“我爸爸……他……他……”小姐姐还没说,东方月柳娘回来了,她看到我愣了一下。“你怎么又来了?”她问。
“这个白玉锁你见过吗?”我问她。
“我爸爸有一个。”小姐姐突然插了一句,却被东方柳娘赶到屋里去了。
“这个白玉锁是东方月给你的吗?”东方柳娘问,“她是不是爱上你了?这个剐千刀的,什么都愿意送给别人。”
我说这个白玉锁是我自己的。“你自己的?”东方柳娘沉思了一下说,“你们俩真像。”我问她我和谁真像,东方柳娘就岔开了话题。“我是不是和你丈夫很像?”我问她。“不要提他,不要提他,这个剐千刀的。都这样了,还不能让人安心。”东方柳娘情绪失控,大声地叫着。“他怎么样啦?”我又问。“不知道。我不知道。”东方柳娘挥舞着双手,好像她一回忆就会看见一个魔鬼似的。
“你的丈夫也有一个白玉锁,和我的一样。现在这个白玉锁到了东方月手中,是这样吗?”等东方柳娘的情绪平复下来,我问她。
“我什么也不会对你说的。一个白玉锁说明不了什么。李记者,你太多心了。”东方柳娘说。
“我对你和东方月的故事没有兴趣,我只想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你说我和你丈夫都有一个这样的白玉锁,而且我和你丈夫长得一模一样,你说中间没有什么联系吗?”我问她。
东方柳娘告诉我,她丈夫在两年前去世了。有关丈夫的事她知道得很少,只知道他是个画家,从很远的地方来。“有一次,我在山里碰到他,他正在画画,画得很漂亮,我被他的画吸引住了。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同一个地方画画,我也天天去看他。这样我们就熟悉了,我把他带到家里,我父母挺喜欢他的。他说他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里长大的。正好我没有兄弟,母亲就寻思着把我嫁给他,其实我打心底里喜欢他,母亲一说,我就同意了。我们结婚后,他倒是很安心,天天在山里画画,平时帮我们做点农活。我问他真的愿意在山里过一辈子吗?他说愿意。有一次,我母亲生病了,急需用钱,我们一时筹不到钱。他说不用愁,他带上几张画,和我一起去了城里,我去医院,他去卖画,没想到他的画那么值钱。我母亲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他卖画得来的钱都没用完。”东方柳娘脸上显出少有的幸福的光泽,沉浸在她和画家的爱情故事里。
“后来呢?”我问。
“当我知道他的画作那么值钱以后,真怕他走了。他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如果我怕他离开,他就不画了。我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看上我这个山里丫头的,凭他的本事在城里买座漂亮的房子,娶个漂亮的老婆,一点都不是难事。也许是我们那里的山美吧,他舍不得离开。”东方柳娘说。
“是人美。”我插了一句。东方柳娘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他也这样说过。”东方柳娘说,“我们生了两个孩子后,我知道他对我是死心塌地了。我越发让着他,什么都不让他干,他天天带着我往山里钻,把每条山沟沟都走遍了。有时候他画山,有时候他画我。他画得很用心,稍不如意就用打火机点着烧了。有时候一张画要画好几天,我出门时就多个心眼,多带点馍和水。你别看他画出来的画很美,在画的过程中,他是很苦的。有好几次我看见他画着画着就哭了。还有一些画,画得很完整了,他又点着烧了。我不敢问他。其实他对我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呢?”我又问。
“没有后来了。”东方柳娘叹了口气说。任凭我磨破嘴皮,东方柳娘都不肯说后来的事了。
“他是在哪个孤儿院里长大的?”打不开东方柳娘的嘴,我只好另想办法。
“他没告诉过我,我也没问过他。我只把他当作上天对我的恩赐,我常常在想,只怕一醒来,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了。”东方柳娘说。
从东方柳娘家里出来,天色还早。东方柳娘要留我吃饭,我说不用了。这样的一个小镇上,如果我留在她家吃饭,别人难免会说闲话。
我在东方柳娘门外的小巷子里,慢慢地走着,希望碰到一个熟悉她的人,好从他人嘴里打听一些消息。正是晚饭时分,巷子里人很多,但和上一次一样,没有人知道东方柳娘的情况。走到巷子口,我正准备打车回去。有个老人走了过来,他仔细地看着我说:“你们画画的就是不显老,越来越年轻了。不认得我了?我是东山坳的老李,你还在我那里吃过饭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和老人一番闲聊,我打听到了东方柳娘是从离镇上不远的一个叫黄花坪村子搬来的。我趁着天色尚早,赶紧向黄花坪赶去。
黄花坪坐落在半山凹进去的平地里,这里草木茂盛,风景清幽,一路上飘着一阵阵花香。怪不得画家如此眷恋不舍。
村子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山上倒是宽敞,每家每户都有一个自己的院落。我上去时,大家都在吃晚饭。因为是夏天,没有人愿意呆在屋子里。他们端了碗,随便找块石头一坐,就是最好的凳子了。对着如此美景吃饭,饭肯定很香。
见我远道而来,有个客气的村民就邀我吃饭。我的肚子也饿了,叫了司机,两个人毫不客气地坐到他家里吃。他让妻子再炒两个菜,一个茄子,一个豆荚,都很平常。但味道很好。
吃完饭,我向他打听东方柳娘和画家的事。“那个画家啊,他死了。听说他的一张画能买一座房子呢。多可惜啊,只怪柳娘没福气。”他很惋惜地说。
“他是怎么死的?”我问他。他看看我,突然说:“你是他兄弟吧?你们两长得一模一样。”我摇摇头说:“我也想解开这个谜团。”“他是摔死的。东方柳娘就把他埋在了他摔下的那个地方,很远,我去过一次。东方柳娘没有为他做坟,只用乱石给他垒了个小土包。自从东方柳娘搬走后,再没人去过那里,怕是认不出来了。”
“听说东方柳娘还有个妹妹叫东方月,你知道吗?”我问他。
“知道。谁不知道,她姐妹俩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她们绣得花呀,跟真的一样。”他说,“要不,那个画家愿意一辈子呆在这个穷山沟里吗?”
“东方月是不是和画家的死有关系?”我又问。
他说:“我说不清楚。总有点关系吧,画家摔死的时候,东方月正和他在一起。东方月哭得比东方柳娘还伤心,好像画家是她害死似的。”
“东方月是想和东方柳娘抢画家,把画家哄到深山里去,才摔死的。听说她想和画家私奔,画家不同意,东方月一气之下把他推下了山。”他老婆插了进来说。
“你别乱说。记者同志,你别听她的。”他瞪了老婆一眼。他老婆后退了一步,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我说没事儿,让他老婆继续说,他老婆却不说了。
他接着说:“东方月和画家好没好过,谁都不知道,村子里也只是在暗中议论,因为谁都没看到过。但我们听到东方柳娘曾和东方月吵过几次,好像和这事有点关系。你也知道像她们家那样有文化的人,什么事都不张扬的,我们只能听得个大概,不明白就里的。”
“大嫂,你再来说说。”我希望能从村民的老婆嘴里了解更多的东方月的情况。
“东方月是个骚狐狸精,她想抢东方柳娘的丈夫哩。你说她姐姐和姐夫都有两个孩子了,她这么做应该不应该?都怪她姐姐送她到外面念了一两年书,就以为了不起,看不起自己的姐姐。”村民的老婆说,“有几次,我在地里看到东方柳娘在偷偷地哭。我走过去问她,她又对我笑笑。你说她家要什么有什么的,不为这事,还能为其他事伤心吗?”
我由衷地佩服她的眼光敏锐。从黄花坪回来,我对东方月和她姐姐姐夫的感情纠葛有了大致的了解,但我的心头之谜还未解开,那个死去的画家和我到底有没有关系?可是知道这一切秘密的人都不会告诉我的,包括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