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叩叩叩——
一下一下如催魂鼓似的敲在陆李氏胸口上。
“谁、谁啊?”陆李氏手里紧捏了菜刀,离门五步远站定。
“是陆家夫人吗?某人宋俊杰,乃是本县第一讼师,是霓裳夫人派我来相助陆夫人的。”门外声音道。
听说是霓裳派来的,陆李氏不敢怠慢,赶紧放下刀去打开了门。
进来一个儒雅的男人,衣着考究,颔下三缕齐整的胡须,一看就是足智多谋的人。只一个照面,陆李氏就不由得从心里信任了这个人。
急忙请进屋来,落了座,陆李氏端上茶来。然后忐忐忑忑地在这位宋俊杰对面坐下,望着他。这位自称宋俊杰的讼师,先是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举手投足都是一派陆李氏从未见过的雅士风范,哄得陆李氏更加紧张。
“陆夫人。”宋俊杰开口道,“宋某此次是受霓裳夫人之托付,前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是是是,谢谢谢谢。”陆李氏局促道。
宋俊杰叹道:“你丈夫的案子很难办啊,所有的证据都对他不利。今日令郎的一番辩驳,实在是精彩,但怕是要弄巧成拙啊。因为惹得县太爷不大高兴了。现在能拖延一日已经是侥幸了,若明日无大转机,怕是——”
陆李氏一下子在他面前跪了下去,泣道:“请先生救命!一定要救救我家男人啊!”
“快快请起!实在不敢当这大礼。”宋俊杰起身将陆李氏搀扶起来,“宋某人来此,便是要竭尽全力帮助陆夫人的。”
一番客套话后,两人重新坐定,宋俊杰道:“接下来我要问几个问题,还望陆夫人如实相告。”
“一定一定!你问吧,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陆李氏觉得有贵人来相助了,心里生起许多希望。
“陆爷与死者张柱子,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是发小儿,从小在这条街上长大的,张柱子长我家男人几岁。”
“唔,那他二人是否有过节?”
“他们……没什么过节。”陆李氏低头道,“我们两家人一直以来都挺好的,之前也就是因为孩子之间打架的事吵过一次,其他……就没什么了。”
宋俊杰淡淡一笑,喝了口茶:“陆夫人还是有所隐瞒呀。要想救陆爷,我需要知道全盘的情况,不然到时候判断出错,耽误的可是陆爷的生死——”
被这么一说,陆李氏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惶惑地犹豫片刻,说道:“张柱子……曾经想非礼过我,被我扎了一刀赶跑了。”
宋俊杰眼睛一亮:“陆爷是否知道这件事?”
陆李氏红着眼睛摇摇头:“我谁也没告诉过,我只想把它烂在心里。”
宋俊杰点头道:“如此甚好,这件事万万不可让他人知道,不然陆爷的罪名就更加坐实了。”
之后又聊了许多,宋俊杰道:“令郎不在家?”
“我儿子出去了。”
“嗯。现在是关键时刻,令郎那头还得夫人你好好劝说,明日再升堂,别让他再去乱来了,不然事情会更加难办。”
“我知道了!我一定管好他!”陆李氏急忙道。
“嗯。令郎在堂上曾说,他有证据,却是什么证据?”
“这……我、我不知道,我儿子虽然年幼,但很有主意。”
“确实,令郎实在聪慧得过分了。”宋俊杰笑了笑,又叹道:“若令郎有充分的证据,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没有,目前的状况,陆夫人,宋某只能说,尽量去保全陆爷一条性命。这是退而求其次的。”
“那、那会怎么样?”陆李氏哽咽道。
“也许会充军发配吧。”宋俊杰道。
一听充军发配,陆李氏又哭出来了。那年头,即便是和平年代,充军发配都不代表能活着回来,更何况是这战乱时代,若真充军发配了,凭自家男人的能力,岂不是一样的没活路?
“陆夫人莫着急,这是委曲求全的方法,眼前要紧的当然是先保住性命,只要保住了性命,其他的都是可以有办法通融的。”
陆李氏抹着眼泪,点头答谢。
见了解得差不多了,宋俊杰起身告辞。
“那家伙是谁?”角落里,一个汉子盯着刚从陆家粥铺里出来的宋俊杰。
“没见过啊。”另一个汉子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跟上去?抓过来拷问一下?”
“那不就暴露我们的存在了吗傻蛋!大哥只叫我们在暗处偷偷的保护夫人!”
“也是哦。不过应该没问题,你看夫人还亲自出来送那个人。”
“注意隐蔽注意隐蔽。”
二踢子家大爷的空房子里,因空得太长,凉森森的没有人气,此刻一下子阳气过旺了,因为塞了七个男人,六大一小。于是不但拥挤,而且味道也不大好闻。
想了一遍,没什么纰漏了,陆幸便退出门去,站在了院子里,对二踢子他们说:“你们辛苦辛苦,看紧了这三个人,到明天升堂之前,不许任何人见他们。”
“小少爷尽管放心!今晚蚊子都别想靠近他们!”张三拍胸保证。
“我们一人一根绳儿,把那三个鳖货拴裤腰带上,绝对出不了岔子!”李四更夸张。
二踢子一人踢了一脚,道:“小少爷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看着,放心。”
陆幸看一眼屋里墙角蹲着的三位绑票人质似的狐朋狗友,朝二踢子他们道了声别,便转身往院门口行去。井沿那儿站了那保镖五人组中的其中三位,见他看过来,就笑了笑,还有点腼腆了。陆幸朝他们微笑致意,心里没来由的踏实。
有六个人盯三个人,怎么也出不了问题吧?只是隐藏在暗处的那人,高明得陆幸头一次觉得这些封建愚民不好对付,以他的侦查与反侦察技术,被人一路跟踪竟然毫无所查,这点让他很有些恼火。豁子被剁了两根手指头,胖子还好,自己等人过去得及时,没出问题。但那三个人心中肯定已经害怕了的,虽然现在他们也怕自己,所以不敢不答应,只是明天上公堂就不好说了。
所以,在过完堂之前,一定得让那三个墙头草更加怕自己才行,一定不能让任何人再接近他们。
走在路上,他也能感到身后鬼鬼祟祟的跟了两个人,是个暗中保护的样子。他暂且放下心事,脸上不自觉柔和,流氓讲起义气来真是可爱。
送走了小少爷,二踢子又指使张三李四将全部窗户都关紧了,所有门都检查了,然后关紧。马腰子,豁子,胖子,三人像三只待宰的老鼠,缩在一处闭紧了牙关不敢出一声,三双眼睛滴溜溜地跟在二踢子三人身上转。
二踢子也不看他们,语含了威胁的意味说道:“你们别动歪脑筋,也别想跑,谁跑断谁一条腿。本来就没你们什么事儿,就明天去一趟衙门,把你们知道的老老实实说一说,就完事儿了。大家都安安分分的过一晚,好不好?”
三人齐齐道:“好好好!”
二踢子带着张三李四守在屋里,另三个壮汉则守在院子里。这还不放心,二踢子还去借了两条狗来,这样的防卫措施,但有风吹草动,定然逃不过去了。二踢子心下稍安,但也是对白日那个来去无踪便断了豁子两根手指的家伙有些忌讳。和陆幸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封建愚民,很见过几个奇人异士的。
如此空守一个时辰,天色已经黑透。二踢子起身开门出去,站在门外喊道:“去两个人,买些饭菜回来!只许买一坛酒,每人喝口醒醒神儿就得了,今晚可不许多喝!”说完想了想加那仨鳖孙,得有九个人了,便又加一句:“多打饭!”
自有两人应着去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回来了,身后跟一个饭店伙计,挑两个大食盒。一进院子那两条狗就叫,伙计吓一跳,差点摔了食盒。二踢子很满意这个效果,招手道:“抬进来抬进来,放这里。”
饭菜摆得,付了钱,伙计走了。一坛子酒倒进六只碗里,就见了底。六条汉子一人一碗端起来,碰了一个,二踢子道:“今儿辛苦兄弟们了!干了这碗酒,替小少爷办好这一件事儿!”
“干!”
喝完,二踢子道:“你们三个自己端几盘到院子里吃去,听好了,两耳朵竖起来,眼睛放亮点,撒尿也给我就地解决!就熬这一晚!”
三人气势高昂的答了一声,然后一人两碟菜一端就跑。
“哎哎哎!我的红烧肉!留下!留下!”李四哀嚎。
屋里头,二踢子和张三李四围坐一处,唏哩呼噜吃着,可馋坏了马腰子他们三个了,六只眼睛盯着,直咽口水。张三一嘴油,回头瞧他们一眼,嘿一声笑,起身来喀喀喀一人一碗大白饭,胡乱浇了些汤汁上去,往三人面前一摆:“吃吧。”
把马腰子他们给气的,但只能心里暗暗地气。不情不愿地端起了碗,眼望着桌上的大鱼大肉,干巴巴地将饭往嘴里扒。
夜渐深了,肚里有食,起初的惊吓害怕也平复了下去,马腰子三人挤在一处,耳听着二踢子他们瞎聊天,渐渐的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已不知什么时辰,马腰子挠了挠头,只听到外头一阵紧过一阵的狗吠声。他怔了怔,心想傻狗大半夜傻叫什么,随即又想二踢子他们呢?也没个声儿?
正想着,便听得一声轻微但格外刺耳的咯吱——是门开的声音。
马腰子呼吸一滞,瞪大了眼往门口望着,伸腿使劲儿去踹豁子和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