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儿街的乡亲们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出门了,统统躲在自家门后,透过门缝儿往外瞧着那一群群勾肩搭背,仿佛朝圣似的地痞无赖。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不知道啊。”
“哎哟娘咧——”
乡亲们躲在门后惶惶的不安。
这些地痞,都是最底层的人,无缘接触上层的人物,最高也就见过二踢子这一类的小大哥,很多甚至都没门路进去洪爷的势力圈儿。但流氓也有上进心嘛,经过这一次大折腾,一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传说中的小少爷终于大白于天下,从二踢子这仨嘴漏的开始,一传十十传百,地界上的地痞流氓都知道了。
嚯!这一下子,就仿佛是天上伸下来的天梯呀,要是搭上了,岂不是直接就上天了?
于是大家伙儿纷纷“慕名”而来,前往牙儿街那一间小粥铺。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牙儿街上那一间小小的粥铺,在流氓们心中,俨然是圣地了。
一条只有两百来米的小街,臭烘烘挤满了流氓,相互之间吆喝交谈,吐痰不止。不知道的以为开丐帮大会。
而陆家粥铺里,此刻宛如宫廷后院,皇帝陆幸身不由己的躺在床上,太监总管二踢子把持了朝政,指挥心腹太监张三与李四挡在门外,维护秩序,一次只允许两个人进屋面圣。
太皇太后陆老实和陆李氏统统靠边,全做不得这个家的主了,带着小公主波妞惶惶然立在墙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些得幸进屋面圣的流氓们,激动得都哆嗦了,齐齐的在小少爷塌前跪下磕头,然后自报家门,什么名字啊,主要哪条街上混啊,有什么光辉事迹啊,总之,务必要让小少爷对自己留下深刻印象!
而且进来就舍不得走了,太监总管二踢子不得已动用武力给轰出去,那被拖出去的流氓还窦娥含冤似临出门也要抓紧多说几句:“小少爷我叫狗蛋啊您一定要记住啊改天一定要让我请您喝酒啊啊啊~~~”
陆幸错愕的没了想法,问二踢子:“还有多少人啊?”
二踢子得意的说:“还有七十来人呢!都排到街口儿了!”
陆幸闻言一翻白眼,差点没晕过去。心里直打鼓,干娘倒是认自己的,可那个干爹可从没认过自己啊,要让他知道自己拿他的名号作威作福,会不会一个小心眼,撕了自己啊?可是我也冤啊!
他有气无力的说:“能不能让他们都散了?”
二踢子道:“这不合适吧?都是兄弟们的一片心。”他从未如今天这般感受到大权在握的快感,可是正亢奋着呢!心想,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候也就是这么爽了吧?
正说到话头上,陆李氏急急的捅了一下陆老实,陆老实赶紧开口道:“还、还是让他们都走吧,这都快中午了,我们也要吃饭了啊。”
“吃饭啊,这个好办!”二踢子大手一挥,“张三李四!”
“在!”
“准备午膳!”
“是!”
然后一阵吆喝声传开去:“大爷大夫人小少爷要用午膳啦啦啦啦~~~~”
流氓们一阵骚乱:“午膳是什么东西?”
“黄鳝的一种吧,大概。”
有文化的立刻嗤之以鼻:“意思是吃午饭!”
“哦——”
很快的,山珍海味各种珍羞美味一盘又一盘的传进屋来,却是刚从大饭庄大酒楼里买来的,眨眼间在屋子里的小桌上摆满了,二踢子恭而敬之的将碗筷摆好,躬身道:“大爷大夫人小少爷小小姐,请用膳。”
“……”陆幸。
陆老实哆嗦道:“这、这不好吧,你看他、他们不也得回去吃饭嘛,还是让他们——”
话音未落,二踢子一挥手:“这好办,您那儿不还有粥呢嘛。”
于是一声命令传下去:“肚子饿的可以自己盛粥喝啊,请自觉遵守纪律,排队取粥,不然就赶出去永不得入内!另外,自己自觉把钱放下啊!”
一下子,陆家粥铺改自助餐厅了,而且秩序井然,谁也不敢占便宜。那普普通通的白粥,那些流氓喝得热泪盈眶,直说:“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
就这样,陆老实就屋里坐着,一天的粥就卖光光了。
还能说什么呢?
这样的胡闹持续了好些天,那些已经进过屋的,一出去立马又排队去了,算盘是打得精:多见几面肯定比见一面强啊!
而且一天天的都留粥铺里喝粥,也不用陆老实去做,流氓们自力更生,自己淘米,自己上锅,熟了自己盛粥,自己把钱放下,喝完自己把碗洗了……全自动化。
就在陆幸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一顶富贵的大骄子抬进了牙儿街。
两名大汉在前头开路,将堵塞的流氓给推开去,引得流氓们大声叫骂。轿子旁随轿走着一个俏丽的姑娘,走起路来扶风摆柳,那个****儿扭啊扭,引来流氓们阵阵的口哨和不堪入耳的秽言秽语,引发阵阵的哄闹。那姑娘也是彪悍,全不将他们放在眼中,翻了个白眼儿,针锋相对的骂了回去,那词儿比流氓们还要厉害,还要让人脸红。
而轿子后头还跟了四个老头儿,每人都背一个箱子,胡子雪白。
那骄子劈开人浪在粥铺前停下来,开路的两个汉子上前将门口的流氓不客气的轰散开去,用身体扩张出一条道路来,接着就见轿子里出来一位美人儿,只一现身,场面顿时鸦雀无声了——
霓裳看宝贝干儿子来了!
霓裳一出了轿子,双眸轻轻扫去,便皱了皱眉,真是乌烟瘴气的。两个大汉在前头开路,为霓裳辟出一条路来,由贴身丫鬟搀扶着,仪态万方的进了陆家粥铺。一路行去,流氓们是自动分开左右,连呼吸都忘了,痴痴的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美人儿。
这样的美人儿,平常他们只能够远远的望上一个背影,此时此刻竟是就在自己眼前!那眉眼,那红唇,那纤细白皙的脖颈,那鼓鼓隆起的胸脯……天呐,众流氓都晕淘淘的了,感动得落泪,心说这一趟真是没白来呀!
却说陆幸正在严厉要求二踢子收拾这个烂摊子,张三诚惶诚恐的跑了进来:“小、小少爷!你……干娘来啦!”
话落,霓裳已经一脚迈进了房门。
仿佛月亮进到了屋里,有看不到的光简直要刺瞎其他人的眼睛。
莫说陆老实,连二踢子都傻傻的不知所措了,紧张得一身汗。
陆幸万没想到她会亲自到家里来,有些结巴道:“干……干娘?你怎么来了?”
霓裳只看到床上一个小人儿,包成了个粽子,顿时心尖儿一颤,眼眶都红了:“你、你是幸儿?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一步扑到了床边,双手颤颤的想捧住陆幸的脸,又停住了,怕弄疼了他,颤声说:“疼不疼?”
陆幸笑道:“不疼。”
霓裳顿时抱住了他嘤嘤哭泣起来,真当他是自己的骨肉一般。一股好闻的味道传入鼻中,陆幸心里感动,说起来自己和这位百花楼头牌非亲非故,真是没多大关系,虽然认做干娘,但自己也没为她做过什么,而且还常常的躲避她。知道自己回来了,她一个锦衣玉食的女子,竟然跑到这种小地方来看望自己——
唉,又是一条锁链。
陆幸笑道:“干娘,你别看我包得跟粽子一样,其实没那么严重。”
“臭小子,还笑——”霓裳佯作生气的扭了一下他的耳朵,道:“你一直不来陪干娘说话也就算了,却玩失踪?你知道干娘为你担了多少心吗?现在回来了,却也不来告诉干娘一声,你这小混蛋,你心里还有干娘吗?”
陆幸夸张的哎哟哎哟叫:“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干娘饶恕呀!”
真是一幅母子情深的好画面。
于是一旁的陆李氏从初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心里就打翻了醋缸。
霓裳慈爱的看着陆幸,说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和我儿子单独呆会儿。”
一旁傻愣着的二踢子和张三诚惶诚恐地应一声,轻手轻脚的赶紧出去。陆老实也恍恍惚惚的拉着陆李氏和波妞要出去,陆李氏一下子恼了,一把甩开了陆老实的手,冲霓裳怒道:“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儿,跑我家来抱着我儿子哭个没完,还要赶我出去?这里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