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好似清脆的鞭响,重重地落在心脏的膜瓣上,教人心头一阵惊怵的痉挛。我尝试着睁开双眼,眼皮似有千钧重,我再将眼睛紧闭上,准备下充足的力气再次张开。这时,我看见一旁手脚被束缚着吊起的柏瑾。一个狱卒正用鞭子向他抽打,“啪”——又是重重地一声。柏瑾没有叫喊,甚至连一下大口的喘息都没有。他身上已是鲜血淋漓,身上的衣服褴褛破败,被鞭笞出一道道血红的口子。“瑾……”我惊慌地喊出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你们别打他了,别打了!”柏瑾转过头,我分明看见他额角暴起的青筋。狱卒放下刚要甩出去的鞭子,冷笑一声:“哼哼,不打他也成,那你代为受过吧!”说着,扬起鞭子冲我走过来。“喂!”柏瑾咬着牙叫住他,“你胆敢动她一下,我就是死也不能叫你安生。”狱卒愣了一下,随即冷不丁地说道:“好啊,那就说吧!把我们想知道的统统说出来!这样我就跟牢头儿替你们邀功,让你们挨得轻点。”“你要打就打我便是,少说些废话。”柏瑾的面孔阴冷而刚烈。“黑哟呵,不愧是元帅,那老子就成全你!打得你皮开肉绽,生不如死,看你招不招!”说罢,又是重重地一记鞭子。“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求求你了……”我实在不忍心这样继续目睹下去,仿佛每一记鞭刑下去,痛的都是我的内心。柏瑾依然紧咬着牙关,半个字都不说。那皮鞭在皮肉上割出的伤口醒目异常,鞭挞声在牢房里响亮地回荡着。我的泪水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这一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伤害我挚爱的男人。
这时忽闻一声严厉地呵斥:“住手!”一个仪态端庄、纤瘦冷艳的女子出现在囚室门口。她头顶戴着金翅琉璃孔雀冠,身着曼珠罗纱紫青袍,一双浓重纤细的眉毛下有着十分水灵的眼睛,樱桃小口、两腮微红。狱卒正要说话,却被她一个手势打住了。在门口立定片刻,她走进来,径直趋至柏瑾身边。这女人细细地打量着他,她的一双碧清的眼睛在柏瑾的脸上扫了个遍。“果然是中原的豪杰,性子也这般硬朗。”这小女人开口道,声音中一股嘲讽之意。柏瑾只是静静地低着头,不说一句话。“他们都说大叶国有元帅在就如同有了横亘在边界的一道铜墙铁壁,今日一看,倒是教人信了一半。”她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我伸着脑袋对这妆扮玲珑的女人喊道:“喂!他好歹也是我朝的元帅,你们竟然这般相待,真有辱了梁国的声名!俘虏也分长幼尊卑,你们如此毒虐一国之帅,将来传出去不怕天下人耻笑!”那女人走道我跟前,用看外星人的眼光审视着我。少顷,淡淡地说道:“姑娘好一副伶俐的口舌啊,你们大叶贪腐盛行,百姓民不聊生。做君王的高高在上,不问黎民琐事,弄得人人敢怒而不敢言。你们都不怕天下人耻笑,我们梁国……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呸!”我狠狠地唾了一口,“我们大叶皇帝可没有你想的那么不谙世事!”“噢,是吗?可是你们慕容丞相也太好贿赂了吧,区区千两黄金白银就能让他拱手将大叶一半的城池交出来,你们皇帝至今还蒙在鼓里呢。”慕容华这个该死的老贼,等本姑娘再见到你那日,非亲手千刀万剐了你!我贸然问道:“你究竟是谁?”“我是谁不重要,”她伸出食指摇晃着,“一点儿也不重要。”“君子做事光明磊落,你我都是女流之辈,本姑娘好歹是个皇帝封的护国丫鬟。虽只是官拜三品,但也算是个朝廷命官。我看你气质不凡,定也是皇上身边的人,同为女人,你怎可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为炫耀的口头招牌?”
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又很快说道:“啧啧……你这副伶牙俐齿哟,真叫人欣羡。你莫不是梁大元帅的娇妻吧,我看你们倒是有几分夫妻相。”“呵呵,你还真说对了!梁柏瑾便是我家相公!”我横眉竖眼地对她忿忿还击道。她怔了一下,继而又欢笑道:“真是笑死人了,这大叶国可是上阵无人了,弄得夫妻齐赴前线。要不然就是,你和梁元帅一样勇猛。”“哈哈哈,笑话!”我像个男人一样笑道,“我朝忠义无数,豪杰遍地,朝堂之上尽是能提笔安天下之文官、可上马定乾坤之武将!论勇猛,本姑娘在疏云城以三百余防守大败贼寇三万余人时,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池塘边吟咏着没用的诗词呢!”她突然惊讶地张大口,愣了愣看着我好半天才说道:“那疏云城抵御贼匪一战,是你所指挥?”“正是本姑奶奶!”我毫无畏惧地答道。“果然不同凡响,”她说道,“既然如此,来人呀,给他们松绑!”狱卒为难地说道:“这……”“这什么这!”她瞪了狱卒一眼,“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就说本公主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是,全听公主的!”狱卒十分不情愿,但还是服从了命令解开了捆绑我和柏瑾的绳索。公主?我心里暗暗吃惊,怪不得这般飞扬跋扈,原来是梁国的第一千金。但是她又为何要给我们松绑,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不知道。但都说梁贼长相凶悍,女人都像男人,今日看到公主,却觉得倒是天姿靓丽。“把他们送到灵隐寺暂时看押起来。”公主说道。“是!”狱卒应道。绳索松开的那一刹那,柏瑾瘫倒在地上。他身上全是血,我扶起他时,鲜血浸染了我的衣裳。
“瑾……”我望着他痛苦的表情,忍不住心脏处绞痛起来,“瑾……对不起……”“傻丫头……”他连说话都很费力气,“你道什么歉。”“我没有好好照应你……”“那我……咳咳……我不是更应该说声对不起嘛,辜负了你,辜负了皇上,辜负了离辰。害得你受了牵连在这里陪我受罪。”“你不要这样说……皇上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我在他耳边低语道。这时,公主开口道:“行啦,他死不了,我会给他找最好的太医!想卿卿我我,别在这儿!”说罢,她对着狱卒挥挥手。正要转身出去,却又好像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她眉头微微皱着看向柏瑾,神情凝重地愣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走过来疯了似的扒开柏瑾的衣领,我慌忙阻拦:“你干什么?”那是一种本能,我绝不允许别的女人碰我的男人。她没有回答,只是显得万分激动,她疯了似地拨开我的手。柏瑾想要遮挡却没能遮挡住,令公主如此激动的——是挂在柏瑾脖子上的一块胡桃木雕琢成的月牙。她将那个做工十分精细的月牙在手中来来回回看了好一会儿光景,问道:“这不可能……”柏瑾皱皱眉头:“请公主自重!”“这个,”她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柏瑾吞吞吐吐地回答说:“这个……我……从小就有,不知公主到底想说什么?”“这不可能!不可能!这说不通啊,他早就死了!来人,快将他们带走!带走!”公主突然间像疯癫了一样。我小声在柏瑾耳边说:“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柏瑾冲我眨眨眼,示意我切勿多言。我们于是便不再说什么,被狱卒押上了囚车,一路颠簸来到了居于深山之中的灵隐寺。这里是人烟稀少,却守卫森严,寺中只有僧人十余人。住持告诉我们,这里是公主每月十五前来上香拜佛的地方。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柏瑾的体力渐渐恢复,伤势也逐步好转。但我们被软禁于此,哪里都去不得。这一日,公主突然来了。她一见面却没有说一句好话就拔刀相向,并且是将闪着冷光的刀刃架在柏瑾的颈上。众僧纷纷双手合十,连说罪过。“你干什么?”我挡在柏瑾面前,“要杀要刮冲我来!”“说!那个桃木月牙你究竟从哪里得到的?”梁国公主眼露凶光恶狠狠地问道。柏瑾瞥了一眼下巴底下的刀刃,并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将我推开后淡淡地应道:“这挂坠自我记事起就在我身上,管家说,是家母所赐的信物。公主为何这般相向?若是只为了这个东西,梁某有何必要说半句谎话?”公主握刀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眼中噙着泪水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他死了!”“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何这般不明不白地逼迫于人?”我问。她没有理睬我,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生下来就拥有这个挂坠的人……早就死了!”“这挂坠自我出生就在,背后还刻着一个梁字。”“敢问梁元帅年龄几何?”“二十有三。”她终于哭出声来了,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的贴身丫鬟赶忙上前抚慰。我和柏瑾都不明所以地愣在一边,完全搞不清状况。片刻,公主闪烁着泪眼从衣领中取出一个挂坠——那是一个和柏瑾脖子上一模一样的月牙形胡桃木挂坠。在场的所有人彻底懵了。“哥哥……”公主轻声唤道。她是在唤柏瑾,没错——她对着柏瑾叫了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