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90届美术一班,班干部就这么定了,你们有事找班长。”杜威武点了根烟抽起来,徐笑远远地看过去,没想到这班主任抽的居然是七毛钱一包的双叶。
“班里一共16位同学,男同学10名,女同学6名,刚才没自我介绍的同学介绍一下。”
一个男同学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桀骜,“我是来自海威的翁勇,专业成绩第三。”
接下来几个是徐笑认识的,再是一个看起来很老实木讷的男同学叫做罗金德,来自曲昌县,他居然穿了一件四个口袋的中山装。再一位是个戴了厚厚镜片眼镜的大嘴唇男同学,他叫梁栋,就是本校艺术系一位老师的孩子。最后一位同学看起来人长得特别精神,浓眉大眼的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他一站起来就道:“我叫傅井忠,来自明化县,我是进修生。”
初次相见,徐笑对这个傅井忠印象挺好。看相貌傅进忠年纪不小,外露的粗糙皮肤估计受过一些苦。家境应当也窘迫,这是从他那件洗得变色的褐色T恤带来的感觉。人还算自信,敢于直接说出自己是进修生,当然不无隐晦的自卑。他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不甘之色让徐笑悸动,觉得这人似乎有着自己类似的心境。
男同学一介绍完,要轮到了女同学,大家兴致也就高了。
一个发及下颌左右中分头发的女同学站起来,带着一股清冷之气。“陶霜,省城。”简单地四个字,人如其名。眼睛大大,唇如激丹,却与人相隔甚远。
“吴青青,我是华京的,认识大家很高兴。”这是一个圆脸的女生,看起来有点敦敦的。
“我叫宋方,来自凰山县,请大家多多指教。”话说得轻声细气,长发拂面,让人看不清是怎样一张脸。好象不错吧?又似乎怪怪的。
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同学站起来道:“我叫陈思,来自乌阳县,专业成绩排名第二。”听她这么一说,徐笑大倒胃口。这女的和那叫翁勇的男同学有得一拼。看这女同学薄薄的嘴唇,似乎也验证了徐笑的判断,本还对这女同学印象不错,话一出口感觉也就废了。
“我叫季节,夏季的季,节日的节。我是交流生,来自明珠。”最后一位坐在里头一直没怎么动静,而徐笑视线让人遮挡了没清晰见着的女同学一站起来,说着一口不缓不急不轻不重的话,带着不冲不淡的羞意,一下让徐笑惊诧了。徐笑觉得这女生有一种很特殊的熟悉感,却偏偏说不出是因为什么。这个美丽得出奇的女同学,好象一直潜藏着,这一刻才蓦然冒了出来,一点没有给人心理上缓冲的时间。
“什么是交流生啊?”才发现美女的翁勇,口气热烈地问道。
季节似乎不太善于面对这么咄咄逼人的问话,嘴角动了动,却又低下头了。
“交流生就是江南师大与明珠师大相互交流的同学,就一年时间。我们学校有一位新生交流到明珠师大,季节同学交流到我们班来了。”
“热烈欢迎啊!”翁勇鼓起掌来,害得大家也不得不跟着拍一会巴掌。
“好了,都认识了,可以回去了。军训的时候男同学班长带队,女同学副班长带队,没什么事就回了。”杜威武好象都有些不耐烦了,真是头牛儿啊。
“班主任能不能把我们这届的考卷拿来看看啊,今年前三都在我们班,大家相互学习一下吧?”翁勇在大叫道。徐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转眼看那说自己专业第二的女同学陈思,也是一付跃跃欲试的模样,一张不大的脸都把这渴望写满了。
徐笑不由地叹了口气。
“别搞那虚的!找试卷不麻烦吗?不服想比试到上课的时候你们比好了!”杜威武一眼就看出翁勇的那点小心思,他最不喜欢男人这么搞来搞去,不由地加了一句道:“徐笑还是江南美院油画系的高考状元,你要不要再去美院拉点人来比比?搞这玩意?散了!”
杜威武也不看学生,径自走了。教室里有些怪异的静默,谁也没想到翁勇有这么一出,而班主任也会直接点破。开学第一天,故事很多啊。
静默的时间一长,气氛会更沉郁,大家都期待着有什么来将这让人压抑的气氛打破。
季节手里捧着本书,不紧不慢地往教室外走去,走得自自然然,仿佛根本没懂得刚才的怪异。这个身影走得恰是时候,不疾不徐,让徐笑感觉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静谧感。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翁勇嘟嘟噜噜地埋怨着,也借着势走了。
教室里没一会儿就少了一半多的人,高支非骂道:“什么东西!”骂过之后,觉得大家也没响应,自己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回寝室吧?还是今天先聚一场?同寝室的第一次聚会哦。”
大家兴致缺缺。汪炯率先道:“我一天都累坏了,下次好了,还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
高支非也不在意,本来他也不是真的很想聚会,只不是找个话头罢了。大家说走了走了,一起走出教室去。出了艺术楼大门,徐笑道:“我今天不住寝室了,应该没人查吧?”
这让高支非有了兴趣,问道:“你外边还有住的地方?”
“是啊,有个画室,是我和朋友一起搞的一个培训班。”
“那好啊,明天也带我们去看看?”
“就在状元饭店对面,叫莫琊画室,你往对面的墙壁上一看就找得着。”
“那行吧,明天我来找你玩。”
走回画室,又化了二十多分钟,看样子不买辆自行车根本不行。这么长的路徐笑就一步一步走着,看眼前来回的人,突然想起季节那般人淡如菊的模样,心里突然有种怜惜之意。徐笑觉得今天自己的感觉有些古怪,自己怎么会对这素昧平生的季节产生一种熟悉感呢?
第二天一早上课,居然有三人迟到,这让徐笑大为光火。自己才去学校上了一天课,居然纪律就开始有松散的迹象。一个画室的规矩建立起来很难,毁起来却非常容易。只要徐笑一放松,过几天就不是迟到早退的违纪了,或许旷课的都来了。
让所有的学生停下来,徐笑足足教训了半个小时。
“我不会觉得自己讲得过分,如果我只是为了赚点钱,那么我会尽可能地顺着你们的心意去。但我不是!我只想将这个画室办好,让从我这里走出去的学生觉得自己在这画室受益终生!我敢这么大言不惭地说一句,至少一两年之类,我有能教你们的东西,能让你们觉得前边还有方向,知道自己哪些还非常欠缺!谁都想放松,没有谁不想,但一旦放松了精神就垮了。高考的竞争对象就是身边的每一个人,没有足够的水平,谁敢肯定自己一定能考上大学?”
徐笑让自己停顿了一下,慢慢道:“我曾经是一名差生,我很清楚有了点信心多么不容易,毁掉它却太容易了。给自己加点保险,咬牙坚持这么一年!相信我,也相信自己!”
将三位学生一共一块五毛钱收来,并登记在画室墙上贴着的《违纪罚款登记表》中,到了今天,这个罚款终于开张了。
“明天开始我要军训,可能要一个多星期,具体也不清楚。以后我们每个星期就星期三放假,星期二的晚上正常上课。大家平时有什么问题,可以集中起来一起问我,我不在的时候,自己多思考一下。”
检查了所有人的速写,倒让徐笑松了口气,所有人的作业都交清了。
徐笑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一个个地修改画,对刚刚受批评的同学,讲解得更细致。徐笑觉得批评是需要的,但又不能让学生产生逆反之心,不然这教训一顿的目的也就达不到了。重新建立良性的教学关系,可以通过各种方式。
“9月份我们要求完成几何体、静物和石膏五官的全部课程。下一个月就开始适当上色彩,当然晚上还是素描与速写课。大家能跟上的跟上,跟不上的也不等了,只有在画新内容的时候将没掌握的基础补上去。等我们画石膏像了,就每半个月大考一次。”
江云辰还在画那《鸟笼》,这是徐笑嘱咐他画的,四组静物,已经有三张挂入镜框中了,对《鸟笼》这张可谓虚位以待。江云辰还是有些压力,感觉自己画的和另三张差距太大,怕到时候挂上去砸画室的牌子。徐笑觉得大可不必,毕竟自己还在一旁把着关。他现在是要尽可能地压榨江云辰的潜力,让他在这张画中得以突破。
只有让江云辰自己画到山穷之境,再帮他指导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
没有谁真正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只有不停地深入下去,不停地否定自己,不停地修改,用尽各种各样的手段,才能学得深刻。那时候也许只要别人修改上几笔,或者说上几句就有可能突破——因为那些,自己都已经尝试过,早已经被折磨得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