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用作品的本身来说话!
这是徐笑的考量与追求。
徐笑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艺术天赋有多高,也不奢望自己能在艺术上达到如何绝顶的程度,他更希望踏实脚下,在原先的基础上获得更多的名声。简单来说,一个人并不是真正艺术的价值很高,在艺术史上留不下位置,但他的名气也可以很大。在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徐笑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在这方面做些有益的尝试。
比如说,我可以没背景,但我不断地参展了,名声也出来了。我不一定有什么名望很大的专家教授引路,但我可以让我作品砸你,让你无话可说!
蛮横地以作品让你闭嘴,让你捏着鼻子投上同意的一票。
虽然我的作品不见得一定很有艺术价值。
这看起来似乎有矛盾,但这却是真实地存在于这个时期。国内的油画都处在一个追求“写实”的阶段,俗一点来说就是大家都追求“画得像”。虽然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作品面前附加各种艺术的修饰语,可归根结底来说还是想画得和照片一样,甚至比照片还像。于是,这标准也就自然产生了,“画得很像”的一张油画,你总不能说人家基本功不好,技巧不好。
人家至少比你这评委的画,还要画得像啊。
实验的结果一目了然,当《破败的椅子》一出,套用一句话就是: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将画一装进透明有机玻璃的画框里,画面与人自然产生一种物理上的距离,这画的效果更是让人惊呆了。无他,画不出来啊,别人画不出啊!
当几个自以为画得不错的考生,被大街上那么大的“莫琊画室”几个字吸引,本来心底里还有些“砸场子”的念头,可一进门那齐刷刷的着装,明亮宽敞的画室,整齐有序的一张张画,迥异于其它画室的清洁环境,以及这一张让人叹为观止的《破败的椅子》,一下子就砸得人无话可说。
没两天,画室又增加了四个学员,还乖得不行。还都是复读生,基础还算不错。
一算,画室已经达到二十人了。
“老大你所说的整体形象现在是出效果了。”江云辰悄悄地说。
“那是,兄弟我算无遗策啊。”徐笑自以为是开个玩笑,江云辰是当真了,啧啧有声。
这年代的考生喜欢串门,所有的画室也不会“闭关”,要参观就参观,也没有什么人觉得不妥。徐笑上课用的二开画纸上,总是除了画,还有一些授课中重要点的字迹。比如“形是最大的敌人”,比如“看形不看线”,比如“寻找高点低点”。这些话,让参观的人看得云里雾里,却又被摄住了,感觉这里上的课看起来要专业许多。各种规定又是打印出来,装入镜框挂在画室的墙壁上,突然让参观者有点自卑,感觉自己只是杂牌军。现在的培训班,人员流动是很大的,还没有谁会对哪个培训班有“从一而终”的感情,为此,有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了。当有人开始问来画室学习有什么要求时,徐笑开始“端”了起来。
“那不行,我们犯这纪律要罚钱的。”
“每个画室有各自的特点,如果我们也和他们一样,那就不是莫琊画室了。”
“出来是为了画画,如果画不好,那什么都是空的。”
“我们要的就是精英,混日子的来干什么,我们又不是为了几块钱!”
“强!更强!再强!就像我对素描的要求一样!”
江云辰眼睛直接冒光,悄悄地举了无数次大拇指。徐笑对他说道:“你学着点,我不在的时候是要你来招生的。现在我们不缺学生了,可以要求严格些,一定要守规矩。那种性格很随意的,宁可不要。人是很奇怪的,要求这么多进来之后,没多久发现进步了还以为是画室教得好,其实很大部分原因是他们自己认真勤奋出效果了。”
“当然教得好也很重要,是根本,教不出东西画室手段再多最终也吸引不了人。”
在徐笑将文雅那张核桃完成后,让文雅自己签名,说准备装框了挂在墙上。这份荣誉让女孩子很激动,她郑重地在画的右下角签上“文雅画于莫琊画室”然后是1988年9月的日期。这后来也成了画室所有同学签名的样本,所有人都习惯性地在签名中将画室的名称也签入其中,让徐笑在心底里给他们举了个大拇指。
画室的学员数又增加达到了25人,徐笑的生活费总算是有了保障。他知道画室的第一步,已经成功地完成了。效应是一时的,而要让自己莫琊画室的品牌真正竖立起来,需要的是时间和口碑。更长远来看,那就是升学率。
9月已经过了几天,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徐笑倒没心神去寝室看看,在他看来宿舍只需拿条毛毯和枕头去装装样子,事实上学校对学生留宿校外并不是管理得很严格。徐笑开始画那只有前半截的自行车,这张画的质感与破败的椅子截然不同,让他觉得有必要示范一下。
《我为舞狂》已经进入尾声,徐笑也不让别的学生看了,只让江云辰提点意见。
他不想让画室的学员感觉自己是在不务正业。
开学后,自己来画室的时间也就少了,这是一个关健点,得注意到每一个细节。
他给妈妈写了封信,好好地说了这些日子自己的情况,也讲了这个“莫琊画室”的情况。简单归纳起来就是:我很好,现在老有钱了。
徐笑不想让自己的母亲为自己担心,虽然现在还达不到往家里寄钱的程度,但至少自己所需的生活费与学习用具的钱,是能挣出来了。一到9月底,下一期的学费收上来,自己就会宽裕许多。
“注意色调,谁说素描没有色调了?我不是讲过了吗?多种明暗层次的不同组织成一张画的色调!所以你画明暗,必须排排序,最亮的到最黑的,不能画混乱了。”
“这张很好,大家过来看看,高郁同学有突破了。原来他的观察方法上,比较局部,打形的时候是一个个局部凑过去来画的。现在打形整体了,形体之间的关系也注意到了。这个突破很重要,是一种质的改变。”
“所谓眼高手低,意思就是你的眼界要高,高到你手头的功夫跟不上!这样你很清楚自己应当往哪个目标去追赶。要是你都感觉自己的画已经画得非常好了,那你怎么画下去?”
“今天速写还有一位同学没交齐,以后就确定了,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收作业,没完成的就不能补了,直接罚!”
徐笑现在教学的方式基本是固定的。先让大家画,然后发现问题,具有典型性的集中讲大课,个别的问题单独指导。现在学生数虽然多起来了,但徐笑还是坚持每天给每一位学生至少改过一次画。时间的长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人人有份。
现在的学员都习惯抢接近徐笑画画附近的位置了,当然最佳的位置都是属于江云辰的,毕竟前一天晚上,他们两人就摆好了位置。徐笑没办法在经济上给予江云辰补偿,也唯有在学习上多照顾他一些。画室的事情也多,江云辰分担了许多徐笑的压力。
在《半截自行车》这画里,车把手是刻画的重点,因为材质是镀铬的,非常亮有很明确的高光与倒影。另一方面,这最亮的地方又有锈迹,两者之间的对比很有意思。前边扭曲的轮胎,粗糙的竖杆,断裂的裂口,垂挂的车链条,都是能出彩之处。而自行车边上的凳子、砖块、衫布、水桶,让整张画形成一种氛围。
一张帮文雅重点修改的画,另两张徐笑自己画的画,要表现的重点是不一样的。文雅画的《五颗核桃》胜在构图,形体塑造弱一些也无关紧要;徐笑自己画的《破败的椅子》,胜在刻画的入微,一种技巧的难度为美;而最后一张《半截自行车》,最重要的是整体气氛,无论是极闪亮的镀铬把手,还是黑晦的橡胶轮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为这整体服务。
“现在看他们那么脏,我都不适应了。”
“都是故意将颜料往身上涂,我以前也干过这傻事啊。为了把自己搞脏点,就差往画室地上打滚了。”
“好象不留点长发不太像搞艺术的啊,徐老师,我适合不适合留长发。”
听学生这么一问,徐笑倒想起要整整自己的头发了,一直那么拖着,纯粹是太忙的缘故。他看了看林鑫道:“你应当还可以,不过不要留太长,要是你将两侧削短,将头发往上扎个小刷,应该还挺时尚。”
一群刚吃完中饭正消饭气的学生们,纷纷要徐笑出出主意,徐笑讨饶道:“我不是发型设计师啊,我哪明白这个。”话音落后,落荒而逃。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去买个电推剪过来,给自己的头发来个园寸。
路上听到一个长发青年对一位菜鸟教训道:“你看看你都穿成什么样子?一点艺术家的气质也没有。外国的大师都是长头发,全都风流潇洒,毕加索就睡了不少女人。”
徐笑暗自摇头。在所有的培训班里,都有不少以嘴说话和以形象说话的人。可是画画的人,最终而言,还是得以作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