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尉迟鹰率领上千部属重新回到碎云镇,宫牧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被俘的北周官兵不过两百余人,但尉迟鹰和枭风分手后,却有许多无家可归的囚徒甘愿随他回返北周。尉迟鹰心忖,反正现在边关正是用人之时,索性便将他们全部编入军伍,一起带回九镇。
宫牧野看见尉迟鹰脱险归来,已经心中欢喜,何况尉迟鹰还带回千余生力军,这份欣喜自然非言语所能表述。立即传令,在碎云镇大设庆功宴,为回归的众位英雄接风洗尘。
此番尉迟鹰力排众议,深入敌巢毁其粮秣,又成功逃出“黑石城”,在蜘蛛崖大败突厥援军,其功厥伟,自然也就成为庆功席上的英雄人物。士民绅商,争相前来敬酒者,络绎不绝。尉迟鹰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一气连干了数十碗,仍然面不改色。前来敬酒的人倒醉了不少。
如此一来,军民惊骇之余,更加钦佩。边塞之地,民风淳朴,素以酒量豪勇者为真好汉。尉迟鹰无意中露出酒量,众人岂有不敬佩之理?
大庆三日之后,探子来报,进犯边关的突厥大军已退入云安州一线。惟有突厥军一支四千人的后卫部队,贪图财帛,行动迟缓,现正在劫掠而行,离我军前锋不过百余里。
宫牧野大喜,道:“好,这四千人咱们吃定了!”立即升帐,命前军主将荆越率军出战,务求全歼,又命尉迟鹰率军三千,以作后援。
此时尉迟鹰因战功卓著,已升至龙骧都尉,部属也已多达三千人。宫牧野对尉迟鹰这种骁勇剽悍、不畏斧铖的性格极其喜爱,有意使他多加磨练。
尉迟鹰领命率了三千人马,一路哨探而行。
因为是后援,若无前军主将相召,便不必上前,只需确保前军后路安全便可。尉迟鹰从前虽不谙战事,但这一段日子置身军营,既读兵书,又得沙场老将宫牧野时时教导,于军中一切,已极其熟悉。
这一日,天气和暖,大军正缓缓而行。前方烟尘弥漫,蹄声振耳,百余骑自烟尘中冲了出来。尉迟鹰左右军校还以为是鞑子来袭,纷纷操刀在手,挽弓搭箭,准备厮杀。
尉迟鹰却觉不对,鞑子新败之余,怎会突然在此出现。何况仅百余人来袭击数千大军,岂非自蹈死路?当下道:“大伙儿且慢动手,先看清来人是谁再说。”
果然,那百余骑为首之人振臂大呼:“前面可是尉迟将军的人马么?”尉迟鹰内力深厚,隐约听到,他举目一看,来人并无一人相识。身侧的俞铿十分机灵,一抖丝缰,催马迎了上去。
不一会,俞铿便满面笑容领着为首二人奔了过来。
马上二人,均是头戴铜盔,身披铁甲,手中执着一根点钢狼牙棒。尉迟鹰打量了一下二人,这二人竟是一般相貌,浓眉阔目,满脸虬髯,身躯粗壮魁梧。所不同的是,一个穿红袍骑青马,另一个则穿绿袍骑黑马。
二将来到近前,一齐欠身施礼,道:“卑职参见尉迟将军。”尉迟鹰连忙拱手还礼,道:“两位免礼,不知两位高姓大名,寻本都尉有何指教……”
俞铿笑道:“回禀大人,这二位乃是一母所生的孪生兄弟。这位是兄长西门虎,这位是弟弟西门豹,都是李将军旧日部曲,现在安边府知府王学仁手下任骁骑都尉之职。”
尉迟鹰点点头,道:“两位既在安边府任职,如何却跑到此处作甚?”穿红袍骑青马的哥哥西门虎抱拳道:“尉迟将军,自从那日你为边关催粮一事大闹安边府,咱们兄弟就一直想见您一面,只可惜一直没机会。后来才听人说起将军奇袭乌审,火烧敌营,大闹‘黑石城’,咱们兄弟更是心中仰慕得紧。故而不远百里,特来投效,还望大人收录。”
尉迟鹰略一沉吟,道:“两位肯为国出力,自然极好,只不过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九镇现下只召募退役军校和边关百姓,而两位却是军职在身,这……”言下颇为迟疑。
按周朝军制,在职军官调换,必须行文具禀,由兵部准许方可。
西门兄弟一听就急了。西门豹性子较急,大声道:“尉迟将军,咱们兄弟都是诚心诚意前来投军,安边府的那个官儿,咱们兄弟早就辞了。”
西门虎也道:“是啊。不瞒将军,想当年咱们兄弟在李将军麾下,都是响当当的汉子。可自从调去安边府,那狗官王学仁贪生怕死,鞑子还没来,就已吓得屁滚尿流。咱们兄弟看他这副脓包样,心也懒了。每日走在大街上,都要被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这滋味真不好受。现下边关吃紧,又正是用人之时,我们兄弟一核计,干脆弃了那狗官,来碎云镇投军,也轰轰烈烈干番事业,请尉迟将军千万收录。”说着,两人四道目光,一齐凝注尉迟鹰,露出企盼、渴望之色。
尉迟鹰见这两人身形剽悍,满面风尘,一看就知是久经沙场的勇士。原本就有几分喜爱,此刻一听,不觉笑道:“两位都是边关勇士,又都已辞官,在下哪还有不再收录之理?两位若不嫌委屈,便先在小弟军中做个校尉。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西门虎、西门豹一齐咧开了大嘴,道:“那太好了。咱们来就是为了杀敌,官大官小倒不在乎。”
尉迟鹰见二人心性率直,更觉喜爱。当下将西门兄弟及一干都属都编入军中,又命随行军将一一见过,这才大军开拔,继续哨探而行。
过了二天,探马来报:“荆将军已在岩河截住鞑子,激战一日,鞑子死伤甚众荆将军大获全胜,已下令班师。”
尉迟鹰闻报,又是欢喜,又是失望。但转念一想:“此番出师,虽未交战,但能收录二位良将,也是一喜。至于仗么,日后总还会有得打的。”
回到大营缴令,宫牧野早已得了探报。满脸是笑,命行军参谋叶云逸立即向朝廷进表报捷,派快马送入长安,为一众将士请功。
周兵连获大捷,军威大振,群情激奋。槐树坡李家寨的李云甫也依约前来,不仅筹措了粮米上千石,还带来四乡八镇的青壮男子数百。此后,前来投军之人便络绎不绝,不少人甚至自带军械战马。不过短短数月,投军者已高达二、三万人。
宫牧野、尉迟鹰见此局面,自然是欣喜异常。两人商议,乘此大好时机,再寻机打几仗,使突厥人不敢小视周军。鉴于突厥人连遭败绩,必然加强戒备。两人商定,以轻骑突击,仍为克敌之良策。因为突厥人善于骑射,且边关一望无垠,便于骑兵驰骋。
宫牧野采纳尉迟鹰建议,大肆购置良马,编组骑兵,加紧操练。只是军费拮据,战马颇显不足。两人正为此事烦恼,尉迟鹰心念一动,忽然想起自己在“黑石城”结下的生死之交“马王神”枭风。
枭风虽是马贼出身,但在西北之地却是交游广阔,若去寻他帮忙,或许会有办法。当下尉迟鹰将这想法一说,宫牧野颇有些犹豫,连连摇头。堂堂官军去寻马贼帮忙,毕竟有损官声。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惹人耻笑?
尉迟鹰却不以为然。所谓事急从权,在这种时候能帮上忙就行,管他是贼是匪?更何况枭风自从回到“野马川”后,已经洗手做起了正当生意,算是正当商人。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嘛!
宫牧野虽然犹豫,但禁不住尉迟鹰苦劝,又想边关急需战马的窘迫情形,只好勉强同意。当下尉迟鹰便修书一封,恳请枭风看在自己的面上,设法帮助边关解决一点战马缺乏的困难。信写好后,命“独角虎”况钟送往枭风所居的“万马堂”。
不知不觉过了半月,这一日尉迟鹰正在校场练兵,一名军官匆匆过来,道:“都尉大人,况钟兄弟回来了,还带着几个人,说是给你送礼物来了。”尉迟鹰点点头,心知这些人必是枭风所派,当下命俞铿和西门昆仲带兵继续操练,自己前去相见。
只见校场外候着四五人,还牵着十几匹满驮物品的健马。况钟正陪着其中一个精悍矫健的青年人在说话。这人尉迟鹰也认得,正是“马王神”枭风的亲信饿豹。
饿豹当初曾跟随枭风一起参加蜘蛛崖之战,对尉迟鹰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一见他来,老远便跳下马来,快步上前,拜伏在地,说道:“小人饿豹,见过尉迟大人。”尉迟鹰忙将他拉起来,道:“饿豹兄弟不必如此多礼,枭大哥和众家兄弟还好么?”
饿豹笑嘻嘻道:“托您的福,枭大爷和兄弟们都很好,就是对尉迟大人想念的紧。接到您的书信,大爷十分欢喜,特命小人送上薄礼,并请大人前往野马川盘桓几日。”说着从怀中掏出礼单奉上,神态十分恭敬。
尉迟鹰接过礼单,笑道:“枭大哥也太客气了。”说着,他瞧了瞧礼单,不由一怔,喃喃念道:“黄金三千两,白银五万两,锦缎一千匹,精选良马三千匹……喔,还有许多服饰器物……这……”
饿豹恭恭敬敬道:“大爷说了,这骏马是他对边关将校的一点小小心意。至于金银器物,则是给大人的私下馈赠,还望大人勿嫌菲薄。”
尉迟鹰苦笑道:“这……我只想让枭大哥帮忙购买一些马匹,他出手却送三千匹骏马,还有这许多金银器物,这……这也太多了……”
饿豹大笑道:“不多不多。大爷说了,大人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就算大人是要天上的星星,大爷也会带着野马川的数百兄弟为大爷弄来。”尉迟鹰摇头道:“众家兄弟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让枭大哥和众家兄弟如此费心,尉迟鹰心中如何过意得去?”
两人说话之间,忽听了望楼上号角声呜呜响起。校场内正在操练的官兵纷纷集结整队,有人大呼传令:“敌人来袭,准备迎敌。”尉迟鹰扭头望去,只见远处尘头大起,宛若千军万马奔涌而来。
饿豹回头看了看,叫道:“那是送来的骏马,大人有兴趣去看看么?”尉迟鹰点点头,和饿豹、况钟等人一起上马,向西驰去。驰到近前,只见满山遍野,均是奔驰的骏马,数十名牧人手持长杆,在旁吆喝驱赶。
尉迟鹰细看这些马匹,均是身高腿长,雄俊高大。他是识货之人,自然知道这都是一流的战马。看了好一会,尉迟鹰忍不住赞道:“在下派人送信前去,至今也不过月余。枭大哥从哪里弄来这许多一流的战马?”
饿豹笑道:“大人忘记咱们是干什么的了。在这西北之地,大爷本就是最大的马场主人。只要他说句话,区区三千匹骏马又算得了什么?”尉迟鹰微微一笑,心想这倒也是。“马王神”枭风,本就是横跨武林黑白两道的大豪之一。
当晚,尉迟鹰在自家营帐设宴款待远客。次日又从枭风赠送的金银中取出金银锦缎,赏了野马川送礼的人众。待饿豹等人告辞离去后,尉迟鹰便将骏马财物尽数充公,以补粮饷战马缺乏之憾。边关将士对尉迟鹰的这一慷慨豪爽之举,惊愕欢喜之余,自然也是更加钦服。
宫牧野熟知尉迟鹰的性格,对他的慷慨之举倒不以为异。只是平白得了三千匹骏马和一大笔金银,便可创建一支精锐的骑兵以对抗突厥铁骑。他想此议既然是尉迟鹰首议,索性顺水推舟,此事便交由尉迟鹰具体操办。
九镇官兵闻迅,无不踊跃报名。尉迟鹰精挑细选,从数万官兵中挑出三千骁勇善战的精壮,编组为营。又提拔俞铿和西门昆仲为虎牙都尉,负责统领。组建之日,特邀宫牧野和全镇官吏检阅。
宫牧野看过众人操演,只见三千官兵配上“马王神”枭风送来的骏马,果然是人如猛虎,马似蛟龙,对尉迟鹰的训练和众官兵的表现大为满意。胸怀大畅之下,尉迟鹰上前恭请题名。宫牧野不假思索,提笔便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大字:“飞鹰团”。
在场的官员士卒齐声喝采,欢声雷动。从此以后,“飞鹰团”的大名便在九镇及边关广为流传,成为所有官兵渴望加入的部队。
尉迟鹰深恐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每日勤勤恳恳,苦心操练,让众官兵在摸爬滚打之中熟习骑射箭术,并亲自传授武功。且训练之余,他也时常带队与窜扰边关的突厥游骑交锋,摸索临敌经验。如此半年下来,“飞鹰团”的三千官兵人人武艺精熟,成为宫牧野手中最为精锐善战的部队。
边关战事频繁,宫牧野手中有了这样一张王牌,自然是大感欣慰。而尉迟鹰所率领的“飞鹰团”在一次又一次的血战中,也迅速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