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二月,突厥以两万骑兵绕过九镇,入侵靖安府。半月内攻克六座县城,大肆杀掠吏民。宫牧野得报,急派尉迟鹰带“飞鹰团”前往救援。
尉迟鹰临危受命,率三千铁骑昼夜兼程。三日二夜赶至靖安府,与靖安府守将司马北里应外合,大败突厥,斩杀敌军千余人。
突厥大军不防周军来援如此之速,且部卒死伤惨重,只得败走大漠。尉迟鹰果断命令,舍弃辎重,每人只带十五日口粮,奋勇追击。直追至突厥北方重镇乌沙城下方才收兵。仅此一战,突厥人伏尸逾万,被俘获牛马杂畜上万头,九镇始安。
突厥虽连吃败仗,但元气未伤。突厥大汗得到一连串败报,勃然大怒,又亲点御前大都督翰离不统十万精兵,前来决战。
这翰离不倒并非有勇无谋之辈,用兵十分狡诈。他先命副将斛律光引军三万,攻打榆林,欲先攻下榆林,形成首尾夹击之势,再合击宫牧野的碎云镇。
宫牧野得到讯息,与众将商议后,议定分兵二路,分头抵抗。尉迟鹰率“飞鹰团”的三千骑兵和五千步兵,星夜驰援榆林。谁知那斛律光也颇晓兵法,进兵神速,攻势更是十分凌厉。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将榆林城攻下,又在城外设下伏兵,专待周军来援。
尉迟鹰率军赶来,惊闻恶耗之际,突厥已是伏兵四起,杀声震天。周军目之所见,旌旗遍野,甲骑纵横,无不惊惧失色,独尉迟鹰神情自若,大笑道:“此地风水极佳,吾死于此可无憾也。”
言罢,尉迟鹰挥剑纵马直冲敌阵,连杀突厥勇士数人。周军始群情激昂,人皆死战,无不以一当百,喊杀声震天动地。
尉迟鹰率“飞鹰团”健锐将士百余人,往来冲阵。连杀数十人,血染衣襟,仍大呼酣战。恶斗中,一名突厥勇士中剑坠马,却仍未毙命,奋起余力,挥刀斩断了尉迟鹰座马的前蹄。
鲜血飞溅,战马悲嘶一声扑倒在地,将尉迟鹰也掀下马来。身侧的周军将士无不大惊,欲待救护。早有数十名突厥军校蜂拥上前,举刀乱砍。
尉迟鹰一见势危,自己又身披重甲,纵跃不便,急忙就地一滚,青狮剑划了一个圆弧。一片断金戛玉之声,身侧十余枝刀矛立断。尉迟鹰趁机一跃而起,挥剑刺死一名突厥军官,跳上其坐骑,又连杀十余人,冲出了重围。
血战一日一夜,斛律光终于支持不住了,率军败下阵来,退入榆林城中。尉迟鹰当机立断,乘敌心生怯意,立足不稳之际,猛攻榆林。周军鼓勇冲杀,前赴后继,又是连日血战,斛律光终于支持不住了,率残部万人远遁大漠。
尉迟鹰稍事休整,留俞铿率五千步兵驻守榆林,自己与西门昆仲率“飞鹰团”骑兵回师碎云镇。
翰离不得报斛律光战败逃遁,大惊失色。自己孤军深入,侧翼暴露,形势堪忧,急忙退军。宫牧野乘机率军全力出击,双方激战二日,各有损伤。
此时尉迟鹰率军而回,从侧翼杀出。翰离不腹背受敌,只得丢弃粮草、辎重等物,狼狈而回。周军乘胜掩杀,斩首万余级,俘获军资、粮草无数。仅骏马一项,便有三千余匹。
突厥人吃了这么个大亏,总算明白对北周边防要刮目相看了。通过细作回报,突厥知道北周大将宫牧野坐镇边防,手下还有一个极为骁勇善战的“鹰将军”─-此乃尉迟鹰因战功升骁骑将军后,九镇军校送给他的绰号。
至此突厥甲骑也心生畏惧,一见绣有飞鹰的军旗,立时便落荒而逃,轻易不敢再来寻衅。
宫牧野得此良机,一面训练士卒,一面招募百姓垦荒。而边关百姓因连年战火,生活益常穷困。宫牧野想得周到,除调一部份军兵助老百姓垦荒种田,还将缴获所得牛马牲畜分给当地穷户。
边关百姓无不欢呼万岁,齐颂圣明,称赞边关的一众将校之余,用心开垦。不过数月光景,边关又有了许多生气,四处都是一派欣欣相荣之状。
宫牧野和尉迟鹰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捷报传入长安,不多久便有圣旨前来。却是召宫牧野速返京述职。
原来,宇文护本意是想借突厥人之手杀了宫牧野,好除去自己一块心病。谁曾想宫牧野确是一位将材,竟在极艰难的环境下以弱胜强,反败为胜,而且九镇实力日渐强大。据兵部申报,九镇现已拥兵八万,将士数百,宇文护自然不愿见老对头宫牧野执掌兵权,急忙又面禀武帝,欲将宫牧野调回。
武帝也有自己的打算,挑选了一名心腹太监前往传旨,召宫牧野回京,暗中却又派他携去一封密信,命宫牧野挑选“心腹勇士,秘密抵京,以备不时之需。”此队人马,可暂由尉迟鹰统领,又特别嘱托“一路上要千万小心,绝不能露出丝毫蛛丝马迹,让老贼察知。”
宫牧野和尉迟鹰商量妥当。先由宫牧野大张旗鼓地布告全军,自己要回京述职,一应军权暂由荆将军代理。然后由尉迟鹰秘密抽调“飞鹰团”三千名精锐铁骑,以换防为名调出碎云镇。
这三千人都是曾与尉迟鹰同生共死的善战勇士,自然可以信任。离开碎云镇三十里后,尉迟鹰才命令众军换穿百姓衣衫,化整为零,由俞铿和西门兄弟三人分别主持,自行到长安城外十里处的乌龙岗聚集,听候调派。
一切安排妥当,宫牧野和尉迟鹰二人与众将士依依惜别,辞别扶老携幼,前来相送的边关百姓,取路向长安而去。
这一日到了长安,宫牧野先行入城。尉迟鹰为避人耳目,却又在乌龙岗停了三天。一来是为等候随后而来的俞铿等人。二来长安城中,宇文护爪牙众多,他若与宫牧野同出同进,难免惹人注目。
三天后,俞铿、西门兄弟都已赶到,三千名勇士也络绎赶到。宫牧野想得周到,密令尉迟鹰将这三千人尽数安置在乌龙岗一个废置的军营。
这乌龙岗原本是一处大市镇,南来北往之人多喜欢在此交易货物,是以三教九流,最是鱼龙混杂,官府也不大管束。而那个军营,则是早已为军方放弃,成为储备京城粮草供应的一个大粮仓,平时只有十余老兵看管。将三千人马隐藏在此地,自然极为妥当。
尉迟鹰兀自不放心,命俞铿等人将人马分散隐入后,指派干练之人负责管理,十人队、百人队、千人队,严令不许随便外出,各级管理更不能漏出一丝马脚。否则,只要有一丝消息传入宇文护耳中,那便是一场大祸。
一切安排妥当,尉迟鹰这才重入长安,入宫见驾。武帝早已从宫牧野处得知尉迟鹰的消息,十分欣喜,立即传旨,御书房进见。
尉迟鹰走进御书房,刚想跪下磕头。武帝一摆手,笑道:“不必多礼!”尉迟鹰道:“谢皇上。”但仍深施一礼,这才站起身。
武帝嘴角含笑,细细打量了他好一会。尉迟鹰离宫一年多来,身材似乎又长高了些,显得更为健硕剽悍,一张英俊的脸上也颇显风尘之色,较之当日进宫之时,也显得更为成熟、稳重了许多。
武帝满意也点点头,笑道:“小鹰,你好像长大了不少嘛!”本来武帝比尉迟鹰也大不了几岁,但他对尉迟鹰十分喜爱,有时便也会忘记君臣之礼。
而尉迟鹰自幼孤苦,对武帝的关切之心也十分感动,微笑道:“皇上说笑了。”武帝微微一笑,说道:“小鹰,听宫太尉说,你在边关干得很不错,朕没有看错你!”
尉迟鹰笑道:“那是宫太尉的抬爱之辞,其实小人也没做什么。”武帝摆摆手道:“小鹰,你也不必太谦了。你在边关所做的一切,宫太尉都已详细告诉过我了。”
顿了顿,武帝深深凝视着尉迟鹰,说道:“你很好,没有辜负朕的一番苦心。”
武帝调尉迟鹰前往边关,名为保护宫牧野,暗地里他却吩咐宫牧野,对尉迟鹰要多加磨练。
尉迟鹰进宫虽不久,但武帝却已了解他果敢坚毅,机智绝伦,实乃可堪造就之将材。目前尉迟鹰所缺者,便是临阵作战之经验,故而乘宫牧野巡视边关之际,让尉迟鹰一同前往。
如此安排,一来尉迟鹰可以就近照顾一下年事已高的宫牧野,二来宫牧野也能指点尉迟鹰提高作战经验,为日后发展打下基础,正可谓一举两得。
尉迟鹰在边关之时,听宫牧野谈及,方知武帝用心良苦,心内十分感动。但他不愿口出什么阿谀之言讨武帝欢心,只是微笑不语。
武帝此时心情极好,这一年多来,武帝在宫中朝中,昼夜所思,便是如何设法铲除权奸。只是他生性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身边又没什么亲信之人,心中有时着实寂寞。此时和尉迟鹰君臣重逢,甚是开心,说了好一会闲话,才重又问起边关的情况。
尉迟鹰坦然道:“边关地广人稀,百姓的日子本来已经很苦。近年来突厥人又日益强大,不时蹿扰边防,掳掠百姓牲畜,弄得边关村镇十室九空,百姓困苦不堪,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武帝默默听完,面色沉重,叹道:“当年先皇在时,朕便已知突厥人终会成为我朝之心腹大患,曾力主出兵。只可恨宇文护这老贼目光短浅,不明军情,偏偏自作聪明,说什么蛮夷小国不足为患。出兵征剿之事,一拖再拖,才会有今日这般养虎贻患之状。”
尉迟鹰道:“老贼误国误民,百死不足赎其罪。当年边关原有李将军李松驻守,本来极好。但宇文护却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诬李将军谋反,将李将军屈杀后,换了一个昏庸无能的王凤主持边关军务,每战皆败,弄得边关局势更加危急。”
武帝低叹一声,面带惋惜之色,说道:“朕也知李松将军乃一员大将,只可惜朕救不了他……”尉迟鹰上前一步,轻声道:“皇上,正所谓权奸不除,大周便永无宁日。此番臣回长安,奉旨带回了三千精兵,只等皇上一声令下。”
武帝思索了一下,道:“此事宫太尉也曾提过。三千军马,不易久藏,你还是先将军马安顿好,千万不可漏出马脚,现下朝中各部大臣,对老贼不满者日益增多。正所谓大势所趋,朕已想好了,三日后便即动手,你要做好准备。”
尉迟鹰满脸兴奋,道:“是。”两人又说了一会,尉迟鹰告辞退下。
次日一早,尉迟鹰禀过武帝,悄悄前去乌龙岗军营,秘密检查军马隐蔽状况。三千军马不是小数目,要不为人注意十分不易。尉迟鹰深知这一点,吩咐众人不论何时,绝不可暴露自己边关军人的身份,否则立时便会有一场大祸。
虽说这三千人都是骁勇善战之人,但长安城中宇文护能调动的军马不下十余万。到那时,尉迟鹰固然性命不保,武帝的皇位只怕也坐不住了。
尉迟鹰将三千将士的起居之所详细检查了一遍,确信一时半会不致为人察觉,这才稍稍放下心。看看天色已近晌午,尉迟鹰本想回宫,城里却来了一个宫牧野的家人,说道奉太尉之命,请他速过府一叙。尉迟鹰心念急转,宫牧野如此急切寻找自己,必有要事,急忙驰马回城。
宫牧野回长安不久,便被宇文护剥夺了军权,一直赋闲在家。此刻,他正背着双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面上深带忧色,浓眉紧皱。尉迟鹰匆匆而入,他竟未曾察觉。
尉迟鹰喊了一声:“大哥。”宫牧野闻声回头,道:“贤弟……”嘴一张,刚想开言,一眼瞥见门外站着的几个家人,又闭上了嘴,只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待家人都已退下,宫牧野亲自关上房门、窗户,又四下里看了一眼,确信再无旁人,才又走了回来。尉迟鹰奇道:“宫大哥,出什么事了?”宫牧野沉声道:“唉,出大事了!”
顿了顿,他又道:“前几日皇上与老哥哥商议除奸之时,曾说起卫尉韦捷。此人掌管御林军,若能得他相助,事情便成功了一半。何况此人也并非老贼心腹,宇文护也并不十分相信他,派了个令狐碑做他的副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尉迟鹰沉吟道:“韦捷这人,我也听颜总管说起过,听说此人练就五行碎骨掌,出手就是碎裂人的心肺,十分狠辣。为人虽然圆滑,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宫牧野点头道:“皇上也是这般想法,故而今日一早召见他,暗中晓以厉害。韦捷也已答应效忠皇上。”
尉迟鹰皱眉道:“那很好啊,又出什么事啦?”宫牧野道:“唉,皇上召见韦捷,将调动军马的金符交于韦捷。准他在事变之日,调动御林军马将老贼的党羽一网打尽,但不知为何,此事却让令狐碑得了些讯息。”
尉迟鹰吃惊道:“怎么会这样?”
宫牧野沉声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好在令狐碑的心腹文案原本就是我们的人,他替令狐碑写下此密函后立即便通知了老夫!”
尉迟鹰道:“那么他在密函里写下了些什么?”宫牧野道:“据那文案说,令狐碑知道的并不多,不过却怀疑韦捷图谋不轨。”
尉迟鹰皱眉道:“怀疑韦捷事小,若牵连到大哥和皇上可就事大了。不管怎样,这封密函绝不能落在宇文护手中,否则老贼就可能猜出其中奥妙,那就打草惊蛇了。”
宫牧野沉吟道:“现在看来,这密函还没到宇文护手中。因为今儿一大早,皇上去西山围猎,宇文护也陪同前往了,估计他还没看到这封密函。”尉迟鹰略松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好,有点时间还可补救。不过现在已是午后,皇上围猎也?ì回来了……”
宫牧野目光灼灼,道:“这事好办。我可设法通知皇上,让他围猎后就在宫中设宴,大宴宾客,设法拖住老贼。”尉迟鹰道:“这样最好,时间拖得越长越好,最好是通宵饮酒,直至天明,将老贼拖个精疲力竭,让他没空多想别的。”
宫牧野犹豫道:“这倒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令狐碑已将密函送入宰相府,那儿高手如云,把守森严……”
尉迟鹰断然道:“没别的法子了,大哥你这就赶往西山,通知皇上尽量拖延。小弟则去把密函取回来。否则,不但你我二人死无葬身之地,更不知要牵累多少人人头落地。”
宫牧野也是刚毅果断之人,心知舍此再无他法。重重点头,朗声道:“好吧,贤弟。你我分头行事,祝贤弟好运。若万一事败,断头台上,老哥哥总归会陪贤弟一起去的。”
尉迟鹰心情原本也十分沉重,听宫牧野之言反倒笑了,道:“大哥不必过虑,能杀你我兄弟之人,只怕上苍还未曾让他下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