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从隐蔽角落里突然冒出来的帮众手中拿着火把,把之前还昏暗天空照的通明。
人既是被围住,这群帮众又从里面散开一个过道,却见一个身上披着御寒氅衣的青年公子漫步走来。
他如今脸上依旧一副笑容,正是白天里去牢房里看望过尚无和尚的孟茹平。之前他见滁间三恶出来,连忙上前询问事情是否成功,得知这和尚躲过一劫便暗自调动了自己人马把这牢房围住,设下口袋阵等着他出来。
他见尚无和尚脸色如今黯淡,想起之前泰魏咏所说,便是向前双手对他作揖一番,语气关切问道:“师傅,可是好一些,怎么如今脸色如此难看?”
他言行举止毕恭毕敬,一声师傅又是喊来中听,却叫骆晓不明他既要害大和尚,怎么又是他徒弟,如今场面分明是他等着三人落入圈套。
尚无和尚先前从这滁间三恶口中得知是这孟茹平要取自己性命,心里便是一阵后悔,如今又见他大摆口袋阵,这番又是慰问心头全然冒火,知是他刻意说话刺激自己,当下嘴里念了几句佛经稳住心绪。
孟茹平见刺激尚无和尚没成,转而把目光瞄到这尚无和尚身旁一男一女。见燕援眉头深锁,双眸时不时转动观察四周,虽然身上所穿的只是一件九江帮里帮众穿的衣裳,可午夜风起,吹动着她脸颊两旁的秀发却别有一种惊世出俗的韵味,他见佳人如此心头一阵狂动,连忙抱拳对她说道:“想必姑娘必当是湖弟口中的漂亮姐姐了,在下乃湖弟的好友孟茹平见姑娘有礼了。”
此刻身处危险,她哪里有时间理他,可偏偏她性子里就不似平常女子谦逊柔弱,见他如今招呼自己,嘴角冷声一笑也再不发话。
这孟茹平见她不发话冷笑,更觉她若有若无微笑出彩极了。平日里他所见之女子,何尝不是对他温语香言,若是见到心动女子,自然好话说说,对方便是将身心都送给了自己让他顺手擒来。可偏偏如今女子,却是异类,一点都不吃自己这套。他也不在意燕援如今不搭理自己,又接着道:“姑娘放心,在下今天行事实在迫于无奈。刀剑无眼盼你速速找一安全地方躲去,待擒得这二人我再寻机会找一处酒家向姑娘赔罪压惊。”
其实他中午见面之时,便是察觉到牢房中关着的女子,一开始没发现,可出了牢房越想越觉得这小厮打扮的女子颇具别样风采,是故交托杀掉尚无和尚一事时候才让滁间三恶给他留下这女子。待何他越这么说,反而激起三恶中秋二娘的醋意,是故才有她处心积虑想除掉燕援的事情,骆晓性命在她看来全是添头。
燕援听他这么一说知他在给自己台阶下,但她又岂是那种喜欢依附男子的普通女子,本是一心想逃走。可如今却是不急不慢道:“若说我是与他们一伙的呢,不如摆酒席替我们一块压惊好了,孟公子?”孟茹平在胭脂堆中打滚多年委实没见过如此不给自己颜面的女子,可偏偏这燕援说出这话来,他倒是觉得贴切符合她性格习惯也不觉意外。
她这话说出,骆晓听到耳里倒是觉得意外,缘由他心中比任何人都了解燕援想逃出去的想法,如今机会在眼前,她却断然拒绝那男子邀请。
孟茹平见燕援不给自己面子,只能打了个哈哈,随即背过身子一手高举示意手下帮众道:“莫伤这女子,其余人等皆是给我一个不留!”他心想这姑娘虽不给自己颜面,可自己却放不着与她计较。他也正是因为这种对女子的大度心态,才能吸引好多女子欢喜爱慕。
周围帮众听命立马围攻了上来。九江帮里也不似它看起来那么太平安稳,如今孟茹平手下人等便是属于孟华九一派的人,白天里韩奇法碰倒的白玉瓶子,其中所存的丹药正是几天前江湖人物为了得到食丹所送来的礼物,他将这白玉瓶子送给了孟华九而孟华九又是送给自己儿子孟茹平。
孟华九之后得知瓶子又回到韩奇法手中一事,当下只怕不需几日韩奇法便是能发现在自己外出时日里,孟茹平曾扮作牢犯混入大牢中拜尚无和尚做师傅一事。如今他与这韩奇法间的关系早就不似二人初入九江帮时那么紧密,若这时韩奇法在给自己随便扣上个名头也委实受制于人,遂是一怒之下将孟茹平喊过来当头劈面骂了一遍,事后两人合计才生出这今夜的杀机。
尚无和尚见周围帮众攻了上来脱了骆晓搀扶,卷着袖子,大步一迈拳头便是跟上。他虽然今夜疲乏至极可武艺本领对付区区帮众仍是绰绰有余。
周围其他帮众见他拳脚生猛,索性一部分往骆晓这儿过来,心衬是杀不了大和尚,还杀不了眼前手无寸铁的小子。
一时被人围攻,骆晓只能是左右躲闪,经由当日马风伯试出自己掌劲他已知自家武艺多少也算厉害,便是用手掌驭着真气攻去,不稍一阵便有几个帮众吃招,如那日山贼般败下阵来。其余帮众见状,知他掌法古怪便也不敢仗着他好欺负一拥而上。
此番围斗却如孟茹平所说,全无甚么帮众找燕援麻烦。她立在一旁观望片刻,却是从人群中突然飞出根毒刺,哧哧袭来,当下心里一惊,赶忙是腾起身子躲过。
定睛一看却见一女子满脸怨愤望着自己,正是她早以为走了的“滁间三恶”中的秋二娘。之前她并未随着泰魏咏两人一块离去,躲在附近里将孟茹平对燕援说的话语听的一清二楚,听到孟茹平说甚么“赔罪压惊”一时醋意大发,几欲要杀掉燕援而后快。又见他如今被这女子拂了面子,仍还吩咐手下帮众不要伤她更是火冒三丈。
孟茹平本在一旁在观战,哪里晓得自己这个二师傅并没有离去,一时心急只怕自己的师傅伤了这燕援,连忙喊道:“二师傅莫要伤了她。”
哪里知道他这声音不说还好,一说秋二娘心头性子更是大发起来。她舍了暗器,飞身一掌便是要拍燕援胸口而去。燕援见来者不善也不再顾着观战,见她一掌过来,恨周围帮众太多,最得意的轻功无法施展,手头没有长剑第二擅长的剑法也施展不开,便是一手抓过一个帮众结结实实挡在自己身子前。那帮众本是在围困骆晓,却是嘴里一叫,委实替她挡了这无妄之灾。
这边骆晓尚无和尚应对帮众,那边燕援又与秋二娘比斗。她如今武艺功夫自然敌不过秋二娘,可幸的是这巴山派掌法招式奇特,并不是武林中人常见燕援这才逃得了几手,可待是招数路数打到尽头让她看清又是分外受迫。两人比斗时,互有险招,却叫一旁的孟茹平这边的“姑娘小心!”喊完不久又是跟着一声“二师傅小心!”
斗在胶着处,秋二娘索性夺了附近帮众手上钢刀,刀刀要她性命就这么劈来。燕援当即心内叫坏连是躲闪,她逃了几招突忽见空中不远处一把长剑往自己这边飘来,索性伸手握住,长剑在手当即心安,冲秋二娘叫嚣道:“呸!倒霉了一个晚上,今天就让你领教一下姑娘的剑法!”
如今利剑在手她还怕了这秋二娘不成,话语说完也使起巴山剑法斗了过来,她见秋二娘刀势凶狠直逼自己脖颈,当即使了一招洛水卸秋彤,剑锋压上她手头上的钢刀。秋二娘一刀本是力大不想被她手上长剑一压,顿时力道小了不少。她也急忙转了下刀身斜劈了过来,燕援又是侧身闪过。秋二娘见一招不成,又聚起力气一刀砍了过来,燕援干脆挺剑直上两人一刀一剑就这么互相驾住。
她见如此贴近这要自己性命的妇人,另一手顺势做掌就冲她胸膛打来,秋二娘岂是等闲之辈,见她一掌拍过来心中暗喜,连忙也一掌对了过去,她受了燕援一掌立马就飘飞出去。燕援心里也叫怪,只觉得这女子手头掌力并无多少,却不晓自己已然是中她一计。
孟茹平见两人好不容易分开,又见秋二娘被燕援一掌击飘了出来,连忙赶去冲她温柔关切问道:“二师傅可曾伤到哪里?”秋二娘听他此刻关心自己脸上一笑,开口说道:“平儿,这场面还得你来收拾,师傅我是比不了你得先走一步了。”
话语说完,腾起身子一跃,不久身影便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孟茹平见这秋二娘一走才把眼神转到这燕援身上,却见燕援右手提剑所观望方向正是那青年小子的方向,一时心中倒是不知她为何这么关心他。
原是之前危难之际,那把长剑正是骆晓夺了身旁帮众手上扔给她的,如今她情势安稳,倒是不准备如先前的打算一走了之。
见如今场面混乱,怕声响惊动韩奇法一帮人。孟茹平拔出身旁近卫手上提着的宝剑银川,手上寒芒一闪,径直攻了过来。
他想着擒贼先擒王,先拿下这尚无和尚,剩余旁边的一个小子自己也好对付。尚无和尚此番赤手空拳,已经将许多帮众打倒在地,今见这孟茹平手持长剑奔来,心里愈发奋起精神。他所使的剑法招招狠毒,剑剑都似抱着一剑取了尚无和尚性命的念头,招式一提上手就给人一种极大地压迫感,正是他三个师傅中大师傅泰魏咏的“奔丧剑”。
何以奔丧,全凭剑取。泰魏咏虽是断臂可当当凭唯一手中长剑,也足以叫江湖黑白两道心惊胆跳,加之他断臂之后性子突变,近些年越发喜怒无常,更叫江湖中人唯恐避之不及。
月光,火光,剑光闪烁,恍然与孟茹平交手之际,又是想起自己逝去的师傅通谷和尚,一时精神却被消弱不少。
眼前之人不久前还在面前喊着自己师傅,如今却一心求自己性命,他痛恨孟茹平掉的狡诈,更是痛恨自己愚蠢却是没看出他佯装牢犯骗自己传授武艺。
想起当日自己在藏经阁所作所为,心头隐然作痛。正是分神之际,银川宝剑已经将他身上袈裟划碎许多。这银川宝剑乃是在龙泉之地的九江帮分舵的舵主为了讨好孟华九替他从诸多铸剑匠人手上征集所得的宝贝,实乃剑中宝物,其舞动间好似银光飞练故名曰银川。
此刻夜间寒光飞舞,不久这尚无和尚身上衣襟也尽被它所划破。他只觉得天意弄人自己真是自吞苦果,一时斗志消退殆尽,孰知正是在他分神之刻这孟茹平已经抱着宝剑一招朝尚无和尚右肩膀刺了过来
尚无侧身一闪,孟茹平手持银川见一剑刺空,临时变招,手腕一压将银川宝剑突兀的向下一变,扎扎实实的刺在了这尚无和尚的右腹之上。尚无和尚只觉得右腹一阵剧痛,这剧烈的疼痛倒使他精神为之一震,心想自己就算如今死在这孟茹平剑下,师叔也不会复生,反是自己若真心命丧于此,师叔的冤屈,自己的罪孽岂不是容它消散了吗?
他这么一想倒是恢复了精神,眉目怒睁望着眼前执意弑师的孟茹平。此时见腹部被他扎中,也顾不得疼痛手腕一合正好用肉掌夹住了宝剑剑身。孟茹平见一剑刺中,心中大喜,待他准备抽回一剑再朝他身子刺来时,却发现这剑已经被他稳稳地夹在五指与手心之间。他怎么使力气,尚无和尚仍不松开,任由剑锋被孟茹平使力来回拖带在手心处划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如今两人身子靠近,他想与此子在一起时日里自己皆是被他欺骗,又想清晨时他还送药慰问晚上却指示旁人来杀自己,怒喝一声,知他伪善狡诈,歹毒心肠必当祸害武林。他既不松开剑身,孟茹平也不好舍剑退去,尚无和尚右手顺势运起余下不多的真气,“砰”一声便结结实实打在了这孟茹平的胸口处。
孟茹平只觉得胸口处剧痛,肋骨都已折断,当下不再贪念手中被他握住的银川往后腾了一步子。这时他脑海里想起滁间三恶对他所说的话,只觉得这眼前和尚没准正是如他们三人所说一样,武功已经到了非凡脱俗的境界,纵使不吃不喝多日仍能力敌众人。
尚无和尚见这一掌达到效果,如今孟茹平又逃了开,这才把这扎在自己右腹上的长剑给拔了出来。“哐当”一声,这名叫“银川”的宝剑就这么被他给扔在地上,霎时间他腰间的鲜血止不住的溢出袈裟上更是浸满血迹,脸上神色萎靡已经随时都会倒下。
骆晓见他身上伤势,连忙腾了个身子过来搀扶住他,嘴里迫切问他话语,奈何先前他一掌本是想毙掉孟茹平,可最后气力不足,只能是重伤他一次。如今骆晓问话声音在他听来,如是夏日蚊蚋丝毫都听不清。
骆晓搀扶住他,见周围帮众渐渐逼近,心中焦急。正是不知两人该如何突围出时,燕援已经是赶到了身旁。
她长剑一横,抖了个剑花放在两人面前,那些本准备扑过来的帮众想起孟茹平的吩咐不敢对她造次连忙退了下来。
“我们两人各自注意一边杀出去!”
骆晓听她说此,心想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见手中无兵刃,当即拾起被尚无和尚扔在地上的银川。二人各自对付着一边,燕援手上使着巴山剑法,足够可以应付周围帮众了,而骆晓仅仅凭着手上的削铁断金的银川宝剑也把来人的兵刃给一一砍断,却也保的尚无和尚与自己突围出去。
孟茹平见燕援这时候突然跑过去帮助这老和尚连忙喊道:“姑娘莫要跟着这二人在一起丢了性命。”他刚刚被这尚无和尚一掌击中短时间内气血难以平静,又是失了手头上的宝剑,不敢再挺身而上,只能不甘心的看着三人从人群包围中杀出了条血路逃出。
三人突围而出,燕援早先就把这九江帮的地形给勘测过,冲骆晓示意,骆晓便背着尚无和尚跟着她身后迈开步子飞走。孟茹平等人也是奇怪这出了牢房门口便不再追赶。三人来到后门,守卫已经是拔出手中兵刃,骆晓当下情急也不管甚么一脚便将后门踹开,那两个守卫兵刃朝他劈砍,他振力用手头银川宝剑削出空当,背着尚无和尚就这么逃路而去。
是夜,明月当空,正是一月中旬,燕援快步在前面,骆晓背着这气息游离的尚无和尚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