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和尚何处得罪“滁间三恶”,还是和尚得罪甚么人,要你们过来报仇的呢?”
书生见他发问,冷哼一笑,自托让他晓得是何人要他性命也无妨点头便道:“是孟茹平,也是你的好徒儿来拜托我们三位送你一程的。”
“孟茹平”三字入耳,尚无和尚不免心头百般震惊。想起不久前他满身伤痕装作牢犯与自己关在一起的时日,只觉得他伪功厉害竟骗得自己授了他少林武艺。如今他白天还对自己问候,晚上却又唆使人来取自己性命。
弑师杀师,因果报应。他不觉得意外,只觉得这早就该来的报应终究是来了,身死名败,这是自然因果,可偏偏如今却是他最不想死的时候。又或者目前而言他还不能死。
他缓了一阵,继而语气也变得恳求委婉,哪里还有往日“佛门金刚”铮铮铁骨的风采。此番为了求生,更是抛掉一切垂头丧气道:“还请诸位今日缓我一命,让我回少林办一件事,事情办成后,和尚这条命随时由你们取。”
书生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是听错话了一番,想他好歹也是少林寺在江湖中的成名高手,临死时却说出这般可笑言辞,自己绰号叫“索命阎罗”,正是应了那句“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见他和尚一派求生模样,干脆哑笑:“久久听闻和尚不怕死,我还从未杀过和尚,才准备杀一个,你这第一个却叫我饶你性命,所谓普度众生的佛法难不成就是教人贪生畏死?”
他出言讥讽取笑,尚无和尚仍是低头恳求,只盼他能放自己一条性命,奔回少林去给自己师傅送葬。他要在师傅尸骸前吐露出自己最大的罪孽,而这也是他目前不能死的缘由。
那书生见他依旧是恳求言语,心衬自己武艺胜他自然,“平儿都与我说过他几日都未进食”。
索性留他一线生机直言道:“大师若想活过今日,靠的全是,嘿嘿,你从少林寺学来的功夫,可不是与我磨嘴皮。你武艺若是胜我,我想杀你也杀不成,自然放你回少林寺。”
他话语至此,尚无和尚也知恳求他放自己生路无用,见他立在面前已经一手抽出长剑。
他长剑抽出,身后两人连是让开位置,如此一来倒让一直装睡的骆燕二人看清他全身样貌,却是他一手持剑,另一手徒有袖口却不见里面手臂,敢情是断了一臂膀。他样貌书生打扮,又是独臂使剑,却叫有江湖经验的燕援识出他姓名,至于跟他而来的另外一男一女身份自然也是出来。
独臂的中年书生是“滁间三恶”的老大泰魏咏,另外一男一女自然便是良老三与秋二娘了。
尚无和尚知这一战难免,当即抖索精神。他几天没有进食,全身状态不似往昔,但此时他一心只想奔回少林在师傅尸骸前说出当年真相,这种念头硬是撑住了他全部精神,眼见泰魏咏手中长剑指地,心中不甘自己就这么死在牢房中,面色一涨说道:“施主若要出手可否容我说一个建议。”
泰魏咏见他如此,只当他是拖延,想他好歹外号叫“佛门金刚”,死前听他说说甚么也是无妨,便道:“就听听你所说。”
他既然答应,尚无和尚不免心头一喜,连忙合掌缓声道:“不妨我与施主各出一掌全力相拼,胜负全由施主一口评判,若是认为和尚输了,和尚这命就交由三位处置,绝无任何怨言。”
他这么一说,泰魏咏不由觉得他托大,心想孟茹平说你多日未曾进食,再是厉害本领这空着肚子也施展不开,索性答应说道:“就有如大师所言。”
燕援见他们两人就把胜负交由一掌,胜负又是全由一人口说,当即心内直骂着和尚蠢笨。她既是认得三人是“滁间三恶”,又见他们之前谨慎模样,晓得如今只要他们杀了这和尚,自然自己与骆晓两人也会顺带被灭口而去。一想至此,心中不由干着急。
如今泰魏咏虽然稳握胜券,可顾忌这主意由他提出又迫于他以往在江湖的名头,也不敢怠慢,他做左腿往后一撤伸出右掌鼓足气劲。
尚无和尚嘴里仍在念叨着甚么,他也伸出一手,二人两掌一出便就这么对上。
霎时间泰魏咏使出全力,只希望一掌毙了尚无和尚才好。他全力而发,身上衣服都似鼓风的船帆一样胀得满满,腰间衣带及头上发巾更是无风自动,显然是使出看家本事。
尚无自知成败在此一举,当下使出全身气劲汇集到手掌,他平日所修乃是少林纯正的硬气功,最是讲究刚劲猛烈,可他常年存着旧伤,此番又是不吃不喝多日,如今为击退这书生哪怕是葬送多年修为,伤了自己大半条命也成。此时有所心愿,是以精神上也不认输,他猛提一口真气催动心中秘密法决,伴随而来的鲜血涌上嘴里硬是被他给卡住在喉头。
泰魏咏看他此刻神色明朗还当他是回光返照暗自做强,心想我若如今还胜不过你未免就太不中用了。更是全力贯注在这两人所对的掌上,拼功一阵子,哪晓这尚无和尚掌上气劲越来越大似乎没有界限一样,直到这时泰魏咏脸色渐渐凝重始不见初始那番绝对把握的自信神色,又是一阵,他满脸血气上涌显然也是到了极处,可这尚无和尚的掌力仍然未有消竭,就似百川之海,天下雨露的源头一般。
一旁观看的秋二娘,良老三,见自己大哥脸色难看,反而是尚无和尚精神越发抖擞,当即怕自己大哥回输。良老三欲是一斧偷袭劈掉尚时和尚脑袋,可又怕尚时此番将掌力全是推往泰魏咏,自己人没救成,倒是送了大哥性命。
渐渐泰魏咏委实已到了极限,他本身武艺修为也算得上是这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奈何这尚无和尚当下用着秘密法子借气,不惜损耗修为务求在这一掌上求得生机。他见泰魏咏脸色痛苦,本可以直接把掌力推去,但他却收回手来。
他掌力一抽开,泰魏咏见他在大好情势下回掌也是收手而回。此刻他心中万番苦楚全因为知道尚无和尚武功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想起之前夸大言语,简直是自取其辱。
二人既已对掌,当下要分胜负。尚无和尚这才低头说道:“阿弥陀佛胜负已在你我心中,任凭泰施主说谁胜负和尚我绝无怨言。”泰魏咏体内此刻仍然被他之前内力弄的翻腾,知道是这和尚卖了自己一个面子。他垂下仅存右手,不免握拳叹气道:“是大师赢了。”
以他好强心性却说出服输之话,也确实是体会到自己与尚无和尚的差距。他既然说是尚无赢了,却叫身旁两人不解,不明尚无和尚如何厉害,会让他服输将到手胜负随口送人。
“是和尚我讨巧了,以施主功夫也足够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何故要听··孟茹平话语?”他这话说的确实不假,可其中讨巧代价却单单非一两语可以带过,这功法他早就学会如今为了续命不得不废掉自己大半修为,说来怕是也没人相信。
泰魏咏此斗败了不愿听他赢家话语,当即挥手告辞,走到临末方才怏怏留下一句“改日再去少林讨教高招”的狠话。
良老三见自己大哥已然是认输的姿态,心想不就是对个掌么这能比出生死么还欲上前纠缠,又被泰魏咏喝退,只能满脸疑惑不解,粗声问道:“可这平儿让咱们过来。”
奈何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泰魏咏打断。三人快是离开牢房,却是秋二娘耐不住性子,低声又劝道:“要不,咱们先将这两人杀掉再说?”
骆晓燕援不知哪里得罪她了,却让她是始终不忘杀两人,各自在心头心暗暗祷告。也是泰魏咏如今落败心情差,冷哼一声不作搭理,这才救了两人性命。秋二娘见他如此,又是狠狠盯着两人躺着的地方一眼这才不舍追着离去。
直到他们走后不久,燕援这才意识到刚才情急自己倒是忘了一直与骆晓躺在一块,甚至刚才几次危急要紧时刻连这小子的心跳声都听的一清二楚。她连忙端坐起来,骆晓见她如此也是坐起身子,看了看三人消失方向,小声问道:“这人是不是走了?”
燕援听他这么问,还当他是嫌刚才与自己躺在一块的时间不够,堵他道:“你说呢,难不成他们还用得着像咱们一样在这过夜不成?”
骆晓听她语气别扭,想起之前她明明早就是发现迷香却不提醒自己,之后自己求她去叫醒角落里大和尚,她却装作没听见,不由也是不愿与她再说甚么。
此番风险度过,心中不愿在待在她身旁,便是动身要回到之前位置上,却不想角落里传来人走动声响,除了刚才对掌获胜的大和尚还能有谁?
声音越是靠近,两人各是紧张起来,骆晓也忘了自己回原先睡觉地方的打算。
这大和尚慢慢从黑暗中走来,等走至骆晓与燕援面前,两人各是定睛一看,这和尚哪里有刚才轻松取胜的姿态。他的袈裟上沾满鲜红的血渍,显然对掌之后他已经受了重伤不过之前一直隐忍不发,直到这三人走远才将鲜血吐出。
尚无和尚见他们两人没被迷香弄晕心中也是惊讶,只当之前一切他们二人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刻意装睡。他咳嗽了一声,尽管用手捂着嘴,可口中鲜血多多少少的还是飞溅出来,如今他神色动作就宛若一个垂死的人,哪有半分生机可言。
燕援见这大和尚停了下来,只觉得这牢房里也不安全,万一那伙人又折回来可怎么办。撺掇道:“大和尚,你可不可以帮我们打开这脚链?”
骆晓看他如今此番迹象。心想就算他往昔可以,如今这番神色,哪还有甚么力气去打开这铁链呢。这想法在心里不过他也没说出来。燕援见这尚无和尚仍是没甚么动作,着急又说:“大师,我们也是被九江帮抓进来的,还望大师慈悲为怀救救我们!”
骆晓看这和尚,心想他说不定此刻自身都保不了,倒是反着燕援话语劝他道:“大师,不要管我们还是快走吧!那伙人指不定还会回来。”他这么一说倒是把旁边的燕援给惹急,心想我好好的替两人求情,你这小子乱充甚么好人呢。
燕援也不理他,还是接着求情,骆晓只觉得如今这和尚都伤的如此严重了,燕援还如此强求别人,岂不是自私至极。想起往日陪陆承瑜读书时听教书先生所说,想起燕援把自己的饭让给自己吃的情景,他实在不愿意把这“自私自利”这几字与燕援联系在一起,可她所作所为偏偏让自己这么觉得,甚至她之前两次为了自保硬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之中。
尚无和尚见眼前骆晓与燕援争吵,突然起了笑意。他盯着骆晓,见他与身旁女子争论,心想眼前少年处在危难之际,还能够有此番心怀也着实可贵。见他吃吃艾艾的被那女子说的脸色通红,晓得他不似孟茹平那番伪诈。笑着答道:“和尚虽然是这番模样,可救你们两个娃娃的力气还是有的。”
燕援听他这么说心头高兴,想起之前与自己争辩的骆晓,冷冷瞥了他一眼,似是说着如今这和尚都是帮自己,你又能如何阻拦。
尚无和尚这话说完,蹲下身子双手托起骆晓脚上的链铐刚欲发力,却见眼前少年一手指着身旁女子脚上铁链谦声说道:“大师还是先替她脱了脚链吧,若是力气已尽就不要管我速速离去吧,我自有安生活命的法子。”
燕援听他说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之前两人多有争论,乃至自己明明晓得迷香仍旧不愿意提醒他,却不想如今到头来他心中仍是照应着自己。明白他所说的安生活命法子全是骗人,刹那心中不知是羞是恨,脸色憋得通红更失了理智,嘴里冲他吼道:“骆晓,我告诉你不要以为这样卖我个人情,我就会原谅你!”骆晓一听只觉得奇怪,不知道自己刚刚又得罪了这燕小姐甚么地方了。他哪知道这男女之间的爱恨岂可以剔开挑明,分的那么清楚?
出牢房途中,路上的守卫全被迷香放晕,三人脚步刚是踏出牢房大门,瞬间周围隐蔽角落里就冒出许多九江帮帮众,将三人团团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