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希宁跟着朱玉华循着哭声出了刚才的大厅,见飞钉乔尸首旁坐着两个妇人俯在尸首上啜泣。她们背上都背着行囊,身旁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两只手各拉着一个女童,她虽然没哭可眼圈红了一圈。她眼尖见朱玉华文希宁出来,连忙提醒坐在地上啜泣的两个妇人。
那两个妇人见这朱玉华也不敢逗留,站了起来携着女童径直下山去。那亭亭玉立的少女开步前狠狠瞪了文希宁与朱玉华一眼,还欲逗留便被旁边妇人抓着袖臂掉头下山去了。
文希宁只觉得那少女虽然长相不及这寨子里的山贼凶恶,可红红的眼睛似是恶狼一样瞪着自己发寒。见他们走远才回过神来对朱玉华问道:“朱姐姐她们是谁?为甚么刚才在这儿哭泣?”朱玉华没有立刻回答,直到见人走远才幽幽叹道:“那就是死掉飞钉乔的大夫人和二夫人。”
“甚么?这”她话还没说完,朱玉华却是当她不曾经历世事许多好坏概念都是一时脑袋映像,接着说道:“你当他是山贼平常作恶四方,就该没有甚么人会为他的死感到难过,就不会有人为他的死流泪了么?”
文希宁哪会想到这么多,朱玉华见她不说话望着她脸上稚气模样,只觉得她与当初那生活在闺房庭院之中的自己像极了,历过这些年的遭遇与这飞钉乔时时虚与委蛇,使得她不知比当初世故多少,自然也知道人世的爱恨不是一句话就能道透。
她见文希宁不再问话,不知怎么倒是想把更多的心事对她吐露:“刚刚那个与你相仿的少女便是飞钉乔的大女儿,旁边的女童都是他的女儿。”文希宁本就怕自己再谈论飞钉子乔会让朱玉华想起隐忍往事不欲再提,可她偏偏先把这伤口给揭开,她是真心喜欢文希宁心里丝毫容不得这个小姑娘的对自己有甚么可怜同情。
她此刻倒有讲这过去故事的兴致了,接着道:“你是不是好奇为甚么我被他掳来三年怎么一个儿女也没生下来。”文希宁见一直疑惑在心里的问题被她戳露,脸上一阵尴尬,像是个做坏事的小孩被大人发现般局促不堪。朱玉华见她脸上反应心里已知自己猜想不错,是啊、为甚么自己就没有为他生下一个儿女啊?其他人没理由不怀疑。
她笑了笑,这笑容衬着阳光让她原本就苍白的脸蛋更加苍白她,轻声同文希宁问了句:“你可知不知道砒霜?”
文希宁心头一震,心想这跟毒老鼠砒霜有甚么关系?接着朱玉华却是卖了个关子道:“日后妹妹会发现这砒霜的好处呢?”她原本打算全部都告诉文希宁,可这时却突然不再接着说下去,只留个颇有念头的话语让文希宁推敲,因为不管怎样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想那种太过残酷的隐忍。
待见一切妥当三人之后便趁着天色未黑匆匆下山,一路上不曾遇过甚么山贼。三人看在眼里只当是树倒猢狲散,飞钉乔一死黑风寨再难有作为。
等走到山腰之际文希宁想起自己被人丢的簪子便与朱玉华耳语一阵。三人一路走来多是她们两人走在前面,骆晓一人跟在后面,二人谈笑说话全无骆晓甚么插嘴机会,而且此刻他也不愿意多说只希望尽早与她们分离最好。他已经不愿意再受这种被人晾在一旁的尴尬窘迫。
朱玉华侧耳听文希宁话语,言语意思是她在山腰这儿丢了个簪子,心想甚么簪子这么珍贵,如今天色已黑丢了就丢了日后再是买一个就是,不想文希宁一脸肃穆似乎这丢失的簪子对于她而言有不亚于生命的价值一般,当下也未多说低头便去替她找那簪子去了。
自那朱玉华在山寨子里有心做媒不成后,文希宁便再未与骆晓搭过话。骆晓见一路走来见她当真是话也不与自己说一句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更觉莫名受挫,知她是怕自己的不怀好意。如今见两人耳语后各是弯腰寻找甚么,当然晓得是去寻她被喽啰抢下丢在一旁的簪子,想法至此更是后悔自己不该是那么急迫抢着说话,否则文小姐也绝对不会知道自己心里对她有爱慕想法,如今遭她排斥也是应当。
他见她们找着东西,立身站在远处,脚步也不愿意靠近。想起她漠然神情,更是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两人之前还能是生死相托,今番全是败在自己的自作多情被她看破。
朱玉华来回寻找簪子时眼睛瞟见骆晓,也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此刻希望能稍微缓解文骆二人间尴尬氛围抬起头来冲骆晓喊道:“骆公子,希宁丢了个簪子,咱们帮办找一找就在这附近。”
骆晓听她说话也不好再这么袖手旁观,想起她话语中“希宁”称呼,心头一热,他多么是希望她能允许自己这么叫她,可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她如今都称呼自己为“骆公子”了,两人之间亲密关系再难回到原先。
他依稀记得那簪子落处循着脑海中记忆找去,果不其然在草丛翻找一阵却是见不远处卧着个簪子,原先他心中还是多少有些沉闷,此番见找到簪子不由想“她若是能接受这簪子原谅我之前那番乱说,该是多好。”
刚准备伸手拾交给她,却见一旁朱玉华也正往那簪子寻来,他抬头去看却是文希宁一直弯着身子背对自己在其它地方寻找。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与骆晓面对面哪怕是寻找簪子,二人也该离得好远。
想通这点顿时先前祈她原谅的热烈心肠凉了下来,只当她真得讨厌自己,甚至连与自己打照面都不愿意,这簪子自己又何必拾去还她惹她见到自己不高兴呢?自己此番能是不让她生气便是最好的结果。他打了个转也背身子,不久听见文希宁开笑声音,明白是朱玉华把簪子找到还给她了。这笑声如此,却叫骆晓更是心头抑郁只觉得飞钉乔死后,自己胸口一直有块石头压着一般,笑声传到耳里胸口更是沉闷许多。
文希宁既得了簪子,她先前不愿意与骆晓照面此番见他仍是背对着两人,低头在地上找东西模样,却是本准备告诉他簪子找回来,可想起骆晓之前那番推辞言语,心内颇凉,不明白为何他要与自己说出那么过分话语,纵使朱姐姐做媒不成,他也用不着如此过激言语羞辱自己一个女儿家。
她本想唤一声“骆大哥”让他回头,可想如今危机过去二人恐怕是再难回往前亲切,不由是压低手腕对朱玉华低声道:“好姐姐,你喊话让他回头吧,簪子已经找到了,骆··公子没必要再去找了。”
朱玉华知道两人如今处境尴尬冲骆晓喊话一声,骆晓掉头过来见文希宁目光正对着自己,当下心中羞愧晓得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出那番伤人话语,也不抬头低头只顾跟在她们后头。
三人赶到徐州城时候,天色已经黑成一片,朱玉华见此便提议在徐州城里歇息一晚再是赶路。骆晓只想快点离开二人,离开文希宁,可又不好开口拒绝只得与她们在一家客栈住下。
深夜他未能入睡,他努力迫着自己不去想着明天的分别,打坐练功起来。他见这古怪心法如此厉害,想起即将前去九江帮寻人更是专心。这寒性真气也是古怪明明在别人体内是狂乱做害,可在骆晓体内却有序流经全身经脉丝毫不起狂色,他又运了一阵子,只觉得身体内五脏都生出寒意。
这本是平常练功之时常见的情况却是与山贼一番恶战后,寒性真气更是顺畅自如。他边练边想一时也猜不透原因,练到用心处,也实在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世界里。
他一心练着心法宛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床上,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门前敲门声音,那人敲着门又是再说着甚么,他觉得这声音来的好熟悉再仔细一听这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听清楚来人是谁,心里不由一跳,心叫“白天她对我如此冷漠,怎么却是这么晚了,还敲我房门,说着甚么?”
这想法过来,却是他又推翻,只当是自己练功分神又是心中一直挂念她这才产生幻听,深夜如此,她又过来干甚么?
遂是又专心运功一阵,耳边杂音方才退去,始明先前那敲门说话声音当真是自己入了痴态的幻听,可明白自己心里如此在意她倒是没了练功兴致。这么静了一阵,耳旁所听只是蛙叫虫鸣,风声打在窗纸上莎莎声音。
第二日三人分离之际,为保安全朱玉华也与文希宁一同扮成了男装,相比文希宁,她瘦白的脸庞看起来更像是病恹恹科场不志的白面书生。
骆晓眼见三人即将分别,又是想起昨夜自己耳边竟是幻化出她声音,心头一时不知甚么个滋味。
他低头要走却见朱玉华缓缓朝自己走来,手上如今正是拿着了灰布包着的行囊。
她将行囊放在骆晓手中,随机指着它同骆晓说道:“里面有些珠宝都是我从山上带下来的,骆公子身上银两在山下都是被他们劫走里面东西权当是盘缠好了。”
这本是简答交代,却不想骆晓此番细想明白倒是忘了之前约束。他抬头看着立着的文希宁,却见她面色一怔又是看着过边摊位。
他身上钱财被山贼劫走,只是文希宁一人知道。此番虽是朱玉华将行囊给自己,可在他心中看来不亚于文希宁亲手交给自己一番,如今虽见她为自己之前不当言行生气,可心头只觉得她能在意自己那么一点点,自己纵使为她丢了性命也是值得。
原先夜里敲门声音他只当是自己练功时候幻觉,如今看来未必一定。他不求文希宁对自己多好,只求自己在她心里能是有着小小位置,若是自己即将前往九江帮寻人时受伤哪怕是丧命的消息传到她耳里能是得到她一份关心,一滴眼泪,就足够他热络一辈子。
他前途还有九江帮要去,此番手里拿着行囊驻足见着心中倩影远去,想起可能遇见的困阻不由是热着心想道,自己不能不幸死去,自己还要再见她一面。纵使她厌恶自己也好,自己只求看着她便成。若是··若是那日在山洞中,在牢房里预感不是假的那该是多好,她心里若也如自己这般有着对方,那是怎么一份美好!
想到此处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发麻。
二人就此分离,皆是抱着困扰的想法去寻各自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