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尘听露如此说道,心中激灵了一下,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不比寻常,那老妇则在掩盖好房门之后,走向前来,伸出双手想要接过辛尘怀中的小彤。
辛尘还在思考之余,先是一怔,看到她伸手来接,便本能地将手中的小彤向前一送。可他蓦地灵光一闪,陡然间手臂竟迅速地回缩了几分,一下反而将小彤抱得更紧了。
那老妇被辛尘这一弄,吓了一跳,疑惑问道:“小伙子,怎…怎么了?把小彤给我吧,我来抱他吧。”
辛尘犹豫了一下,眼神探了探露,发现他并没什么反应,便将男孩送还给了这妇人。
那老妇接过小彤,慈目中满是懊悔和怜爱,没有丁点装出来的样子。辛尘见她如此慈目柔情,只念道自己可能是多虑了,便也不再心生怀疑。
被那老妇哄了一会儿,小彤也便不闹了,筋累之后,就痴痴地睡去了。那老妇见小彤已然睡去,便想向前引路,出于客气以及礼貌,慈声问道:“刚才事发突然,还未向二位请教,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我叫…”
辛尘刚欲开口,就被露所打断,露抢身过来,开口说道:“我叫李可,他叫刘威,不知您如何称呼。”
辛尘和老妇都是一惊,辛尘吃惊是因为露一向冷漠低调,极少主动说话,这般抢着说话定是有他的目的。而那老妇则是单纯被露的声音所惊撼,的确,那沙哑冰锐的声音,换做谁听起来都会觉得耳朵不舒服。
那老人开口说道:“老朽姓余,二位的样子有点陌生,二位应该是外乡人吧,我们这村子穷乡僻壤,实在不易找到,不知二位来此所为何事。”
露心里暗道:“余婆婆这句话没在一开始就把我们俩认作外地人,看来还有点脑子,她若直接说‘二位来此所为何事’,就证明她本就知道我二者是外地人的身份,既然她没暴露什么,我就好好陪她玩玩。”随即开口微笑道:“说来惭愧,我二人本是一位朝廷命官的贴身侍卫,只不过由于我俩粗心大意保护不周,大人日前被三名男子掳获,那三人两高一矮身穿蓝衣。本来我俩都将他们三个全部找到了,并击伤了这三人,可谁知道他们三个狡猾诡诈,被他们侥幸逃脱了,我们二人寻觅着他们足迹追行至此,误打误撞也便进了这山谷。”
“哦~”余婆婆一声低叹,眼角瞥了眼霜露二人腰间的武器,脸颊拂过一丝奇异的神色,颇有些恍然大悟的味道。
辛尘明白了露的意思,当心领神会,便复而问道:“不知余婆婆是否见过这三人。”
余婆婆微笑答道:“老了老了,别说老朽没见过,就是老朽真的见过,也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听二位此言,想必身体已经大过劳累,而我们醉幽谷山路九曲十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走出的,此是暮色渐晚,这样找下去,恐怕还没找到那三人,自己就迷了路,何不到老朽寒舍,稍作休息,明天一早再作商量,二位,意下如何啊。”
露听此言毕,微微点头嗯了一声,颇有些“感觉此言有理”的神韵。而他心里想的却是:“这老人言之将尽,目的都是将我二人引向她家,既然她这么希望我二人前去,我就要看看你口中的寒舍到底是什何神奇诡秘之处。”
辛尘道:“余婆婆,你看那太阳即将西落,你我四人应该尽快赶路,要是夜幕降临,诸星乍现,让您老人家犯了忌讳,可真是我们两个的过错。”
余婆婆笑道:“好,好,好,二位请随我来。”
霜露二人跟着余婆婆一路北走。暮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冷风寒袭,吹打着红灯四处摇曳,偌大的街道仍是空无一人,整座山谷空荡荡的,只剩下疾驰行走的脚步声响,一次又一次地在这寂静的山谷中兀自回旋。
蓦地,霜露二人听到一阵诡异的声响——嗒,嗒,嗒…紧凑而又有节奏的此起彼伏地传声而来。霜露二人随即提高了警惕,而那妇人却开口说道:“二位,咱们到了,里边请。”
霜露二人抬头而视,只见面前是一座孤年老宅,门首高悬着一对火红的灯笼,有别于其他灯笼的颜色,即使在这么灯火通透的新年夜晚,都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的耀眼。红晃晃得,像是两个娃娃莹莹的笑脸,亦或是绽在小彤脸上那糜烂的血斑。
嗒嗒嗒嗒…那声音的来源正是源于屋内,霜露二人相顾一视,定下心来,便行进了屋内。
与屋外的陈旧相比,屋内却显得宽敞得多,只不过屋内的光线有点暗,红晕晕得有点看不清四周。
余婆婆先将小彤抱入里屋,哄他入睡后,再回到大厅接客,边走边喊起来:“老头子,家里来客人了,快出来好好伺候伺候人家。”
辛尘心中蓦地一寒,念道:“这余婆婆怎么不第一时间向老伴述说自己孙子的不幸,反而是热情地招呼他出来迎客,看来这孩子在他们心目中并没那么重要,也难怪余婆婆会因为贪睡导致小彤迫受残害…”
“来…来了。”嗒嗒之声随即停止,紧接着便从厨房走出一名六十多岁的白发老人,那老人样貌淳朴,嘴露微笑,一张枯得蜡黄的刀脸也像极了他那疯掉的儿子,双手好似沾满了油水,一个劲地在围裙上抹擦。憨态间,像极了一个朴实的劳动人民该有的形象。
余婆婆见他如此窘态,笑斥道:“你啊你,说你几次你才听啊,又不爱干净到处乱抹,这顿饭也要做给客人吃,你以为谁都像你老不死的,吃了不干不净的食物也不闹毛病。”
那老人笑呵呵得答道:“是,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下次,下次一定注意。”他越说,手上抹擦的劲道反而越用力。
余婆婆嗔道:“吴老六,这二位是就你孙子的恩人,你儿子差点把你孙子打死了!都是这两位贵人出手相助,你还不谢谢人家。”
吴老伯听此,神色大异,赶紧开口答谢:“二位,多谢二位,多谢…”他舌头一僵,也想不出别的道谢方法,这“道谢”二字足足说了三次,才已作罢。
辛尘听此,心中又是凉了半截,念道:“没想到这吴老伯也如余婆婆一般,听到孙子差点被打死,第一反应竟不是关心孙子的安危,反而却是急忙向恩人道谢,他们的心里当真没有小彤的位置…世态炎凉么?”念已至此,也便对吴伯伯“憨厚”的印象减了三分。
余婆婆道:“外面这么凉,屋里也不烧火,冻死你这老不死的,没看家里来人了?赶紧备点柴火,再把火盆拿出来取取暖,别啥事都要别人教你做。”
“是,是。”说罢,吴老伯便返回厨房,拿了柴火以及火盆,在大厅将柴火点燃,放入盆内。只听“滋啦”一声,那柴火触火即燃,顿时便撩起三尺高焰。火光熊熊烈燃,恍惚间,竟飘然散发出阵阵幽香,火光的颜色也不是通常火焰的红色,反倒是幽冥奇异得莹绿色。
露当感不好,随即便用手臂捂住了口鼻,刚欲发难询问,却听那余婆婆紧促道来:“二位切勿惊慌,这燃烧着的柴火乃是我们醉幽谷特有的醉仙树,这醉仙树不比寻常,燃烧发散出来的光亮是莹绿色,而且会带有一点淡淡得幽香。不过二者不必在意,这气息对身体无害,且有强身健体之功效,这醉仙树也比别的树木更加耐烧,所以在我们醉幽谷,绿色火焰堪比寻常,你看我和我老伴也吸了这烟气,都无大碍,二位切勿慌张。”
霜露二人听此,也均感觉这幽香之中带有某些沁人之意,将信将疑间,又听那妇人开口说道:“今儿是新年,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老朽家的饺子可是远近闻名,十里飘香,加上我们醉幽谷密制的香料,更是诱不可人,二位且稍作休息,接下来便可美餐一顿。”
一路奔波,霜露二人的确久未进食,听这余婆婆说得如此动听,心中均不自觉地兀生向往之意。
那余婆婆与吴老伯双双钻入厨房,不一会便又传来嗒嗒嗒的声响,辛尘也暗自心知,这是两位老人在剁饺子馅,看这吴老伯愚笨不堪,也难怪他会剁馅剁这么久。
不一会儿,余婆婆便端出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一阵醇厚的香气扑面而来,辛尘当真觉得这余婆婆的确没有说大话。
“哎呦,老婆子~我…我剁到手了,快去,快去给我拿药包。”一阵痛苦的声响从厨房陡然传出,那余婆婆大惊失色,急忙返回屋内寻找药包,嘴中还絮叨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可言语之中尽是关爱之意。
眼见大厅之内已无旁人,霜露二人相顾环视,望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均踌躇犹豫得不敢下手。
趁着余婆婆离开这功夫,露从怀中抽出一枚银针,滋地一下刺入饺子里,过了一会儿,将其取出,那银针仍是洁净无暇得平滑如初。
露微微一点头,便大快耳颐地饕餮而食,辛尘也便随即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而那饺子刚一入口,便觉的滑嫩无比,饺皮质嫩爽口,饺肉醇香软糯,香料麻瘾且香,勾得舌尖阵阵发痒,却又是舒服至极。是以辛尘平生所未尽之绝美食色,当感快活淋漓,大口而食,一口气便吞了七八颗,但又觉得如此进食太过浪费,便又从第九颗开始,细细品味起来。
“咯噔。”辛尘牙齿一硬,感觉像是咬到了什么坚硬物体,当即一口吐出,竟是一枚纯金戒指。
辛尘顿感心中一惊,急忙把口中还未咀嚼完毕的食物吐出,念道:“该不会是那吴老伯已将他的手指砍断了吧!这枚戒指就是吴老伯手上所戴。”
但随即又是一想:“刚才眼见吴老伯手上并未佩戴戒指,而从这纯金戒指的尺寸大小来看,也分明是女人所有!想必这戒指的主人另有其人!”
细思极恐间,辛尘突然意识到,四下已经没有了所有声响,嗒嗒的剁肉声,余婆婆的呵斥声都早已了无踪迹,甚至连进屋找药的余婆婆都许久未出,莫非…
辛尘猛地感到头顶一沉,百骸之间犹如千斤灌坠,双脚也如注了铅般,难以寸步向前。他极为吃力地喊了喊露的名字,却发现露早就失去直觉得伏身在地,丝毫不得动弹。
辛尘顿感大事不妙,自己恐已遭受歹计,拼命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清晰。双腿跋步蹒行,踉跄间,挪动到了厨房里端。
他本想爬入厨房看那吴老伯究竟是何嘴脸,又是什么目的,要在饺子里下毒,可眼前猛然间出现的一切,顿让辛尘头顶发嗡,背后发寒,涔涔间冷汗横流。
案板上是一只惨白的手掌,手指的部分已经剁碎切烂,一侧是肉泥,另一侧是尸体。那菜刀有点钝,刀刃间显得有点发卷,显然是久经操练才能有的样子。而那尸体是一位女性,身体已是皮包骨头得不见丝毫血色,肉质的肌理尽显发柴以及发白,很明显,她便是那枚戒指的主人。
辛尘“啊”的一声嘶痛啼叫,腹中急骤翻江倒海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所食之物竟是人类肉体,口中的食物刚欲喷吐而出,头顶的昏沉却又猛然袭来,二力同时作用,一瞬便将辛尘击得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