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诛星社还有一段路,就见一名男子神色慌张地跑步而来,看样子应该是韩麟的手下,想必定是有要事相报,而瞧他这般紧张的模样,辛尘已经对他将要汇报的事猜出了十之八九。
果不其然,男子奔到辛尘以及韩麟身前,鞠了个躬,毕竟必要的礼节和是不能少。
“大人!霜大人您的母亲发病了!”
辛尘本是忧心忡忡,听此一言,更是倍感焦急,当下百步加急,一路小跑便奔到了赫缇的房间。
而韩大人的这位手下说赫缇“发病了”显然是一种委婉的说辞,眼前的赫缇已经不是发病就能形容得了,她现在的状态简直就是发疯,披头散发地到处乱砸东西,像是在发泄痛苦,亦或是在寻求解脱。而这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也一改赫缇一向温文尔雅的雍容,有那么一瞬间,辛尘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赫缇。
但很快他便消除了这种顾虑,赫缇受到伤害由来已久,没有半个月,也有十多天,别的侵染尸毒病人,恐怕也活不了这么久。而赫缇现在的这种表现,正是疾病暴发的最后关头,王神医又不能将其治愈,去找冰墓寻求药丸当为时已晚,眼下只有一个办法能就赫缇于九死一生,想到这里,辛尘当即喝退了周围的众人,把房门紧闭,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屋中。
辛尘只念道,这尸毒只能靠血液抑制,这个方法只有自己知道,而且只能让自己知道,若是让其他身染尸毒的病患知道了这个方法,后果将是不堪设想,恐怕到时人人都会变成嗜血如狂的恶魔,也便失去了他们作为人类的意义。
辛尘用时空之穹将赫缇静止,以防她到处乱砸东西,伤了辛尘,伤了自己。他拾起屋内的一柄小刀,顺着自己的左手手臂,划出一个裂口,找来一具器皿,稍盛些许,便拿给赫缇服用。
赫缇服过血液之后,癫狂的状态好了不少,身体慢慢瘫软下去,伏在床上便是昏睡不醒。辛尘知道血液已经抑制了赫缇的病状,但也深知这个方法只是不时之需并不是长久之计,想要将赫缇从这痛苦地魔咒中完全地解救,就必须要去会会这所谓的吸血鬼猎人的冰墓。
辛尘捂着左手,缓步走出房门,韩麟看他手臂受伤,不禁大为失色。
“霜,霜大人,难道你被咬了?”
“没,只是不小心被利刃划破了手臂,我的母亲没事了,还劳烦韩大人派人多做照顾。”
辛尘如是说,可韩麟通过那右手手掌下掩盖的整齐划痕还是不禁生疑,这被利刃划伤的伤痕也未免太过整齐,反而像是人为所致。但他不好深说,更不便深究。见辛尘左手血流不止,唯恐刀痕已到了动脉,向手下大声说道:“快!快带霜大人去疗伤!”
辛尘听此,竟颇为感动,但还是摇手说道:“小伤而已,并未大碍,拿些药物前来便可,我自行包扎。比起这个,韩大人,我还想请问下,今天冰墓祭祀的地点在哪里。”
韩麟听此,心道这霜大人真是个急性子,一刻也等不来,但又想到,这霜大人确实对母亲孝字为先,不由心生敬意,心道“自己拦也拦不住罢,既然他愿孤身犯险,那也只能祝他一路平安了。”
手下已将药物送到,辛尘一句“多谢”,便处理起伤口来,韩麟看辛尘去意已决,便开口说道:“暗刹城西边有一片荒地,久来无人使用,也变成了冰墓聚集的场所,你只需沿着诛星社一路向西便可找到。”
辛尘双手一恭,便要告别,却被韩麟叫住:“霜大人,小人虽然不能一同前去,但鄙府有一宝驹可借予霜大人,况且…”
韩大人这个“况且”欲言又止,却让辛尘觉得意味深长。
“请讲,韩大人。”
韩麟侧眼环视,发现身边的手下都已退下,便轻声细语道:“霜大人,您切不可在月圆之夜与这冰墓拼打,到时候,纵然你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是徒劳…”
韩麟的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并没有交代原因。可辛尘心里明白,这诛星社只怕也被安插了冰墓或者黑鸦的眼线,虽是点到即止,也着实给了辛尘极大的暗示。
而人在是非地,恐怕都是踌躇满志地身不由己吧。
辛尘恭身告别,一句“多谢”,便乘起骏马,奔向西方。
辛尘是韩麟的上级,本应不该行此大礼,可辛尘这一恭却是出自他个人的角度,从某种意义上将,这韩胖子,帮了他许多。
韩麟看着辛尘乘着骏马裹着夜色消失在了昏暗的西方,不由心中一阵长叹“恐怕,这不得安宁的塞外暗刹,又要卷起一阵旋风罢。”
辛尘乘着烈马在城市中来回穿梭,一路向西奔袭,而这骏马也着实是匹宝驹,速度虽较风翼猛兽还稍逊三分,但在所有宝马的品类里,它也算是个万里挑一的极品。说迟那快,夕阳还未衰落,辛尘便奔袭到了暗刹西侧的荒地,此刻正是满月前夕的前一天,也正赶上冰墓举行祭祀礼拜,辛尘远远地便眺望到了一片篝火攒动,想必那里就是冰墓祭祀的场所吧。
辛尘把骏马拴在一旁,只身一人混入了祭坛下虔诚的圣教徒之列,他左右环顾,发现身边朝拜的百姓大多以男性居多,不过他们个个目光空洞,表情呆滞,精神麻木,比起祈福求圣,更像是来赎罪求生。
祭坛上燃着八盏圣火,左右两侧各四盏。每盏圣火旁都伫立着一名冰墓教徒,他们均是男子之身,身袭冰蓝羽魄,空镜玄冥,似水薄冰。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圣与庄严,在圣火的光威下,更是显得熠熠生辉的威不可言,像极了圣天的使者。
八名男子身后婷立着七名少女,三名在左,三名再右,一名在中,两侧的少女且不谈,中间的那名少女却是一把抓住了辛尘的眼球——想不到在妇女奇少的暗刹竟藏此佳人,女子的美貌不是如普通女子般温婉华贵,端庄淑荣,反而是一种凌烈当空的英气,超凡洒脱的清颖,是一种介于男女之间的中性美,而这张脸倘若长在了男子身上,也定会是集万千宠爱地风流倜傥。
祭坛的最深处正襟危坐着一名男子,有别于其他人的冰蓝,男子反倒是一袭深蓝装束,侧目从容,俯瞰芸生。深蓝男子身边则是一名白衣男子,只不过这个白衣男子较于其他几人却显得其貌不扬,甚至有一些猥琐的味道。但人不可貌相,这场祭祀的主持者就是他,而整场祭祀也在他的吆喝声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呜呜,呜呜。”
辛尘在人群中竟听到了好似有人抽泣,只不过这抽泣的声音并不大,很快便湮没在了庄严的神圣里。
辛尘觅着声音前行,在人群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不住揉眼的少年,心道定是这少年罢,便俯身问道:“小兄弟,你怎么了,你哭什么?”
男孩听到有人这样问他,双手一下子便从眼前移开,顶着绯红的眼眶,颤巍说道:“谁,谁哭了!我没哭,我是高兴,对,是高兴。”
辛尘见男孩如此答道,心中却已是欢笑,念想道,这小男孩也着实骄傲倔强,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这让辛尘对他好感倍生。
“好,你没哭,是我听错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千画…”
男孩听辛尘如此问道,心中当是欢快,这回答的话语也便痛快了三分。而辛尘恰恰知道男孩的性格,所以照顾了他的自尊心,也便赢得了男孩的好感。
“你姐姐是不是在上面啊?”
“你,你怎么知道?”
男孩瞪大了双眼,而辛尘却露出了微笑。诚然,男孩会哭多半是因为亲人将在这场祭祀中远去,而从他的年龄推断,那名将要离去的人,也定会是他的姐姐。
“你姐姐是哪个?”
“哝,是那个。”
辛尘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张望,看到的竟是刚才那名英气咄人的少女,心中不由暗暗语道“可惜了,可惜了。”
“她就是你姐姐啊?”
“是啊。”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她叫千叶。”
千叶?真是个好名字啊。
辛尘摸摸千画的头,温柔地说道:“放心,我会救回你姐姐的。”
是的,他准备大干一场了,而大干一场的原因也很简单,那便是放弃思考的直觉,直觉告诉辛尘,敢刁难如此可人的组织,一定是坏蛋。
男孩显然不明白辛尘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紧接着祭坛上白衣男子边厉声说道:“吾神庇佑!鬼怪让路!”
呼啦~
人群纷纷俯身朝圣跪拜,一个个诚惶诚恐,不敢仰目而视,就连刚才坚强无比的千画也都低下了倔强的头颅。教徒中只有辛尘一人尚未跪地,也唯独他这个刺头显得那么与众不同的格外扎眼。
此时的辛尘对“善”与“恶”的理解是绝对的,即“善”就是善,“恶”就是恶。一切擎着华丽伪装的善良皮囊,都不过是伪善面具下无比罪恶的丑陋嘴脸。以害人为前提下的救人,也无非是一种道貌岸然下的蓄意伪装。从这个角度将,“冰墓”被辛尘定义是“恶”的,哪怕没有与千画的对话,辛尘也自当和这冰墓争个不灭不休。只不过千画的出现,让他此番的行动有了某种心理的理由,或者是某种痴心的幻想。
而辛尘没想到的则是,这种单纯的“善恶观”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了不久,便消散殆尽。由于某个事件的发生,取而代之的则是他对这个“善恶”,对这个世界全新的理解,只不过极为讽刺的是,在未来的某一天,辛尘成了自己之前定义的“恶”,而换做今天的他,是不是也要将日后的自己诛之而后快。
人群中这个自找麻烦的异教徒显然引起了深蓝男子的注意,他舒缓起身,漫步前行,走到了祭坛的顶端,与辛尘四目对视。
一瞬间,只有那么一瞬间,辛尘瞥到了黑蓝男子眼神里闪落的一丝绯红,这让辛尘无比笃定地坚定了内心的想法,想必这冰墓定是…
深蓝男子发言道:“阁下是谁,来此有何贵干!”
辛尘微笑道:“我是谁不重要,要问我来这里的目的倒是可以告诉你,一是带走这七名少女,二是要来你几粒治疗尸毒的药丸。”
哗…
四下哗然,圣教徒举目而望,听着这不可思议的男人嘴中不可思议的话,谁都不知这男子为何会有如此般大胆之举。这些教徒虽身受冰墓以及吸血鬼的折磨,但已经习惯于此类的生活,也不知此番变故是好是坏,是悲是福,只是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当然,这其中也包括那位名为千画的少年,起初他只以为这个大哥哥说大话,可谁成想,他竟然是个疯子,莫非…莫非他看上自己的姐姐了?
腾!
辛尘一个腾身便纵上了祭坛中心,离深蓝男子只有数步之隔,二人就这样一般望着彼此,互相打探着彼此的气息,均想在出招之前,彻底地了解对手的能力,而处于谨慎的角度,谁都不敢兀自贸然出手。
说是四目对望,实则不然。辛尘在远距离无法凝集时空之穹,所以腾身入场,在近距离对深蓝男子展开了能力释放,而深蓝男子也在辛尘望向他的同时,对辛尘进行了某种能力的摄入,虽然在外人看来二者只是彼此的凝望,颇有些深情的味道,可实则二人却已经暗暗地运功发力,争斗了数招回合,只不过,辛尘意识到时空之穹虽不能将其静止,但也能将其放缓。而深蓝男子则意识到,自己的能力虽不能完全写入,但这程度的作用,也足以威慑对手性命。
“你小子好大胆!敢对慕容先生如此无礼!”
冰墓的白衣使者看老大遭到了别人的恐吓,当是站不住了,转身便想向辛尘攻来,可对方只是微微向自己一个轻瞥,白衣使者便浑身不可动弹,这下子让他明白了彼此之间的差距,不敢再多做干涉,转眼望向慕容先生。
慕容先生已是大汗涔涔,显然耗费了许多力气,可他嘴角却始终挂着微笑,看来内心已是胜券在握。
白衣使者见此症状,不由暗自微笑,心中自是有数,便向辛尘缓缓道来:“先生今临,冰墓当应以礼相待,可先生来的实在太过唐突,这药丸没有准备先生那份,不过这女子你可以随意带走。”
众人听此,不由大惊,也不禁大为失色,虽不知白衣使者为何态度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可如此一来,也便意味着自己没有了抵御尸毒的药丸,更没有了赖以生存的冰墓保护。
人们开始慌了,暗暗咒骂其辛尘,可辛尘却不以为然,他深知此刻若真刀真枪地和对方对抗起来,自己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本想着虚晃一枪再逐个击破,可对方竟主动让步,自己岂不是捡了个大便宜。心道能救下七名姑娘想必也是极好的,做人不能太贪,这药丸的事可以稍后再议,可这姑娘过了今晚恐怕就羊入虎口了。
辛尘见慕容先生已是大汗淋漓,料想对方也似自己般对自己进行了能力作用,只不过这能力对自己并不奏效,想必也不会对他多做为难,便伸手去抓千叶的纤手。
本以为迎接辛尘的会是一个感激的拥抱,可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竟然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