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本以为面前出现的这个男子只是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令她没想到的是,那能够以十人之力击退吸血鬼的强大冰墓,竟然答应了这跳梁小丑的荒唐要求,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这猥琐的跳梁小丑居然会主动来牵自己手,要知道,还没有哪个男人碰触过她的身体。
不对,千叶突然想起某些片段,她更正到,要知道,凡是触碰过她身体的男人都已经死绝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那愚蠢庸顿的父亲。
千叶想都没多想,甩手就是给这色狼一耳光,心念道若不是今天本小姐有事在身,不便行动,飞甩过来的,理应是柄匕首。
啪!一瞬间,辛烨愣住了,可他左边的脸颊却肿的绯红。
这几日辛烨本是一路奔波,身体已经极其虚弱,又加上适才割破了手臂给赫缇喂血,让他本来就稍显病态的脸上又多几分惨白。
而这一巴掌来的太过殷实,还不等辛尘反应,就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辛尘脸上虽疼,但心理却兀自滋生出一阵委屈。他本则年龄不大,也确实是好心相助,不想却被这蛮不讲理的泼妇赏了一记耳光,心里早是一阵冤惆。
可这种感情一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愤怒的情绪,千叶在他心中的好感被这一掌摧转地灰飞烟灭,辛尘先是怔了下,便不再对祭坛上的女子抱以恻隐,当下冷目横视,观察起其他女子的状态。
让他大为一惊的是,其他六名女子虽不似千叶这般贞烈,但都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对辛尘的出现不是有所期待,反而是厌烦地排斥,一个个都没有向他央求,甚至都不用正眼看他,而她们的目光却都直直地指向一个点,那袭深蓝羽衣的方向,名为慕容先生的男人。
若不是中了魔咒,又能有什么办法让这些少女如此虔诚,除非她们全部疯了,正如她们眼中疯了的人只有辛烨自己。
不,疯了的不光这些女子,就连祭坛下方的人群也全都疯掉了,他们一个个朝祭坛上滑稽的小丑发出阵阵嘘声,不时还有石子与土砾投来,袭向那企图诋毁神圣的污尘杂垢。
啪,一颗石子打在辛尘麻木的身体上,传来一阵颤抖的声响。
是的,辛尘在颤抖,他努力地压制着心底翻腾的愤怒,对他而言,这已经不单单是一种嘲笑了,这简直是对他莫大的一种侮辱,而他承受不起。
慕容先生拭干汗水,笑了笑,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想必尊下已经看到了,不是我不想给予阁下以方便,而是众怒难违,祭祀乃是百姓所愿,也是势在必行。”
辛尘将愤怒的双眼转向这嚣张的嘴脸,他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或者说,他想不出还有哪种理由可以将其驳倒。
辛尘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出现,竟然成为了破坏某种平衡的最后一颗砝码。自己没有遵守这个游戏的既定规则,自身的这些举动,很可能成为推到多米诺塔阵的第一颗立牌,而接下来整片大陆便将迎来一系列犹如蝴蝶效应般的连锁反应。
而这些未知,都只在他这一念之间。
是做游戏的破坏者,还是做游戏的参与者?
是下定决心颠覆一切罪恶,还是不问世事地自求一片极乐?
是的,辛尘选择了后者。
也是的,是他太失望了,愚昧百姓的举动让他失望透顶,他开始确信甚至相信即使有了冰墓的保护,这些愚昧的群体也会在不久之后自行走向灭亡。直到后来,这份执着的确信甚至演变成了恶毒的诅咒,他的心底深处开始趋向希望这些百姓不得好终,而这种源于本心的诅咒,正是刚刚辛尘笃信的罪恶,只怕是此刻的辛尘,也无比纠结地讨厌自己吧。
辛尘灰灰地走了,消失在昏沉的夜色里,消失在冰墓的嘲笑里,消失在人群的唾骂里,最终消失在千叶眼神最后的光线里。
千叶只是心道:“真是个怪男人。”
但随即她又否定了自己,心道:“其实是男人都怪。”
她心中的这句话正是指的祭坛上的白衣男子,这个白衣男子一会儿庄威神圣,一会猥琐无耻,一会怒目当斥,一会又阿谀谄媚。
此刻这名白衣男子便已经拿出了自己“阿谀谄媚”的本领,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悉心地擦拭起慕容先生浸着汗水的额头,笑脸问道:“这小子什么来头。”
慕容先生道:“不知道,只不过这小子怕是活不久了。”
千叶心道:“活不久最好,省的招惹麻烦,况且他碰过我身体,早该死一万次了。”
祭坛下的百姓见这大晦星终于走了,全都舒了口气,更加虔诚地颤声说道:“慕容,慕容大人,乱事的小子已经走了,能给我们发放解药了么。”
慕容先生稍一抬手,示意可以。
“来来来,排队来!妈的,插队的滚!”
白衣男子也很会心,组织起百姓领药。而圣火旁的七冰蓝男子则将七名少女押送回去,只不过负责押送千叶的壮汉看这婆娘太凶,没敢动她,千叶也心里稍感放松,想道:“量这小子识趣,免得本姑娘动手。”
“罗艺(白衣男子的名字)!你多给王伯几颗呗,我那闺女下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先想着你…”
“行!王伯,你家的,七颗!不能多了…”
“小罗啊,你没进冰墓之前,你李婶帮你也不少,行行好,给两颗吧。”
“李婶你有病吧!你还好意思朝我要,你家闺女上上个月就已经祭祀过了,要想药丸就再给老子找其他女的!再说了,你也不瞧瞧你家闺女是什么货色,白给我都不稀罕,你还腆脸朝我要解药,臊不臊!?”
“你…你…我跟你拼了!”
“大力(八名冰蓝男子中剩下的一人),管管这老太婆,别让她捣乱!”
“是”
噼里啪啦…
…
“你一个小孩凑什么热闹?”
领药的人不多了,可一个小男孩在一堆老头老太婆中来回乱挤,显得格外扎眼,罗艺又记不得见过这样一名少年,不自觉地问道。
“那…那个…我姐姐今天参加祭祀了,麻烦给我两颗药,谢谢!”
千画有点不敢看罗艺的眼睛,是的,他现在承认了,他的坚强就是逞强。
“哪个?哪个是你姐姐?”
“就…就是那个,打人的那个!”
“那个啊~”
罗艺仰起头想了想,竟然是这个女孩,心道:“好久都没来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了,我还不…哈哈哈!虽然泼了一点,不过越辣越有味道啊!这小子既然是那丫头的弟弟,我也便姑且照顾照顾他。”
罗艺掏了掏左手的口袋,不料却是一阵空荡。
没有了?
是的,没有了。
“抱歉啊,小伙子,没有药了,哥哥要回去喽,老大叫我了…”
说罢,罗伊还饶有兴致地摸了摸千画的头,而见到千画的样貌,脑海中竟悄然浮现出了千叶俊丽的侧脸,这让罗艺更加按耐不住地转身便是离开。
就这样,圣火熄灭,冰墓归尘,人群散尽。
只不过,在千画回去的路上,听到了——“啊呀,你说这小罗跟了冰墓就是不一样…”;“可不是嘛,人模狗样的…”;“嘘,小声点,冰墓还没走远,别让他们听到…”;“老子说的就是想让他们听到!人模狗样!人模狗样…”诸如此类的话语。
人群渐行渐散,咒骂的语言也少了很多,虽然图得了一丝耳根清净,可心里的愁怨却又激烈地回荡起来…
不知怎地,千画竟然好似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也或许是他失落到了极点,以至于心里的每一个想法都像可以发出声一般,一句句咒骂着百姓口中的罗艺,罗艺眼中的自己。
千画只是感觉他好无能,好没用,好难过。
明明只是要个药而已,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姐姐就这样牺牲了么,就和二姐一样…
不,爸爸曾经告诉过自己,二姐只是被冰墓接去更大的城市居住了,还会回来的…
爸爸?用二姐换来的药也没能治好爸爸,爸爸还是永远地走了,临走之前还给了母亲“深情的一吻”…
母亲已经身患尸毒数日了,若不是姐姐此番突然回来,愿意以身换药,恐怕母亲也不能坚持太久吧…
可是…可是…
我居然…
那可是大姐用生命…用生命换来的药啊!
我…我…我…
“哇!呜哇!呜哇!哇哇!…”
是的,没有人会注意到在这个喧嚣的夜晚究竟是谁在撕心裂肺地哭叫,正如没有人会关心起,在这样一个凄美的夜晚,究竟会有多少人,死于这冰冷的曼妙。
“嘭,嘭,嘭…”漆黑中另外一个无助地黑影兀自敲门道:“老板!我明明看到二楼还有房!为什么不让我住!”
“本小店满了!二楼被别人包了!你去找别家借宿吧!”
“你别骗人!你家的马厩里跟本没有一匹马!又哪来的客人住宿!”
“老子说有就是有!你小子敢招惹冰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别找老子麻烦!去去去!”
“嘭!”
闭门一羹。
只不过这声“嘭”比之前所有的声响来的都要嘹亮,一下子打断了千画的哭啼以及无助男子空悬的手掌。
“唉~”
辛尘一声长叹,第几家了?他也记不清了,只是最后得到的回答都诸如一般,他正想找处阴凉且作休息,毕竟荒漠穿行那么困难的环境都度过了,又何必在乎这无处栖息之痛?可正当他转过身时,却发现了黑暗中另一个,如他般无助的身影。
只不过,一个是叹气,一个是哽咽。
“大哥哥,今天谢谢你。”
“…”
辛尘只觉得一阵愧疚,心道:“没能救到你姐姐,抱歉。”
“不如,不如你到我家来住吧,我的父母都不在,姐姐的房间也正好空着,我一个人住起也害怕…不如,不如你来吧。”
辛尘先是一愕,听着这男孩口中不可思议的话语,微微一笑。但霎那间又品出了他这句话中的隐约心酸——是啊,亲人们都已远去,剩下的也就只有你一人吧,那你也似我般…如此孤独寂寞。
“好,谢谢你小兄弟,今天我去你家住,不过你说错了,不是我陪你,而是你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