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翼兽一死,虽解决了穷途二人的一顿餐饱,可如此一来,却令二者失去了疾风御行的工具。赫缇虽在痛饮马血之后稍显温色,可久来的疲惫以及突发的疾病还是再一次将她击倒。辛尘只能以步代劳,背起赫缇以及残存的马肉一路向东而驰。虽在逃离光戾的第七天走到了人类世界的边缘,可迎接他的,却是一座空城。
黄沙滔天,风卷残云。
辛尘站在城镇的入口,大呼几句“有人吗?”之后,并未收到任何回答,低头又看了看四周的景物,大路笔直,可鲜有脚印,黄沙已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很明显已经很少有人在此走动过。此时正值暮色,当是餐饮之时,却不见屋顶有炊烟的痕迹,窗户和大门随风摇曳地嘎嘎直响,透过这零星的缝隙,也看不到丝毫人影。
辛尘轻吐长叹,只怕这座城镇不久之前正遭受过光戾的洗劫,而生在戈壁边缘本身就是一种不幸,还要经受光戾的摧残,真是…
想到这里,辛尘一气未喘,又唏嘘了一声长叹。
可这几日的负重奔波,让辛尘有点累觉不思地很快忘却了感伤,也顾得上顾不上自己笃仰的信条,当即走屋穿巷地翻腾起来,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可以解渴解饿的食物,也难得洗屋劫社地做了回窥牖小儿。
城镇不大,可幸运的是有足够的食物和水源供辛尘二人食用。辛尘索性丢掉了背扛数日的马肉,的确,这干柴乏味的骨肉,确实少了那么几丝色味。痛饮清水过后,又拿来些许细水供赫缇享用,可赫缇在进水之后并未有丝毫好转,这让辛尘不禁心头一凛。
心道,只怕赫缇种种的病态皆是由后颈的伤痕所致,再联想到光戾的习性,恐怕只有那种东西才能将其治愈。
“嘭。”辛尘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储存着风翼兽血液的水壶,他早料想会是这个原因导致赫缇身体不适,可他一直不敢确信,或者是他不愿确信,直至今天,赫缇再无办法走动半步,才出此下计。
血液尘封许久,又加暴晒数日,早已散发出一阵诡异的腥臭,可给赫缇尽饮些许后,还是让她身体稍感舒适地有所恢复。
辛尘见状,心情反而更凝重了些许,念道,这光戾如此歹毒,只怕被光戾撕咬过的人类,都会变成这骇人的光戾。
当夜辛尘二人便在这个空城过了夜,次日清晨,整装修整之后,又复前行,而接下来他们遇到的,竟是如此一般相同的城镇…
辛尘只叹到这光戾竟如此厉害,即便远离光戾孤城这般遥远,可还是要受它的影响,承它的恐怖,真是骇人至极。
辛尘背带着赫缇一路走走停停,赫缇的状态也是起起落落,多亏有这马血支持,才能勉强为生,可随身携带的马血已几近饮完待毕,这样下去简直就是饱受痛苦的慢性死亡。
终于,前前后后经历了七八个空城,日子又过去了四五日,辛尘背着赫缇来到了一处显赫的大城市,城门的入口用着极其扭曲的笔画大写着一个“暗”字,在“暗”字的下方,舞着一个如它般扭曲的“刹”字。想必这就是东方帝国西方要塞,素有沙漠瑰宝美誉的暗刹城。
只不过在辛尘印象中,暗刹城一直是东方帝国的军事重地,也是新火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而且暗刹城还起着连通东西方帝国的纽带作用,其中蕴含的军事战略价值不言而喻。
暗刹城向来是东方帝国四大家族左家的领地,左羽是这座城市的城主,黑鸦则是外界对这个军事集团的统称,而正所谓黑鸦黑鸦,黑色是这个军队以及城市的主色调,不论是建筑还是士兵的服饰,也都已纯黑色为主。
可不知为何,暗刹城城墙上挂立的旗帜由纯黑色变成了黑红交错,那正是新火的战旗,正门的卫兵也换上新火的军装,莫不成新火已经攻下这所城市了?辛尘心道,自己虽脱离人类世界许久,可如此般兵贵神速地所向披靡,也着实让自己有对新火,对辛烨刮目相看。
“停!哪里来的!?”
“隔壁城镇逃生来的,大人…”
“你背着的是谁?”
“是…是小的母亲。”
“好,进去吧。”
诶?这么简单?
守城的卫兵似乎并没有什么干劲,提问的问题也随随便便,好像只是出于形式的敷衍,并没有对辛尘和赫缇多做刁难,这让辛尘稍感意外。可前行入城,又左右环顾,辛尘看出了一点端倪。
听刚才那守城小哥的口音,明显是暗刹当地人,而且守城的诸侍都眼大鼻尖,一副西域风情,若真是新火攻占了暗刹,只怕前来保卫的新火士兵得以南方人种为主,也绝不会是这清一色的西域风格。而且街道周围均是繁华昌荣的商户店贩,丝毫没有遭受战争摧残的迹象,这样辛尘不禁怀疑,只怕这是左羽反向倒戈的结果,而所谓的新火士兵,也无非是换了一套军装的继续战斗,也难怪他们会没有丝毫干劲。
可说来也怪,入城之后,辛尘已走出数里,路上往来的人群甚多,可鲜有女子的出现,更见不到年轻女子,即便侥幸见到了一两个女子,那也是绝对谈不上貌美之说。此时正值战时,男儿各个奔赴战场,当是女多男少,可暗刹之城却是鲜见妇女,这让辛尘略感不解。
不过一路奔波的他未做停歇,便走到了暗刹城北端的一处府邸,辛尘抬头望去,心道“果然新火在占领暗刹之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情报机关,这也免去了自己不小的麻烦。”
辛尘背着赫缇走进府内,迎面而来的,是一位满目笑容,体形微胖的中年男子。
“少侠留步,这里是官府的军事要地,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六月雨。”
辛尘仰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四周繁荣的景象,与自身灰头土脸的面相极为不和谐,也难怪胖子中年人会将其误会,可这句轻描淡写“六月雨”的脱口而出,还是让这位男子不禁心头一个激灵。
“少侠里面请,借一步说话。”
说着,中年人便笑着将辛尘引进大厅之内,转身进而说道:“七月沙?”
辛尘笑道:“八月风。”
中年男子道:“九月刮?”
辛尘复道:“不知贵府十月有没有下雪?”
中年男子道:“惭愧惭愧,若到下雪之时,恐怕要待到明年春暖花。”
辛尘笑着又道:“城西楼上月,复是雪晴时。”
中年男子又道:“幽光落水堑,净色在霜枝。”
辛尘长舒一口气,还好这几句口诀自己没有忘掉,只怕当真忘掉,才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中年男子与辛尘一问一答后,便躬身候道:“原来是霜大人光临鄙府,小的名叫韩麟,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免礼了吧,先备些饮食衣物,再拿来些许盘缠便可。”
“是,属下这就吩咐人去做。”
的确,前几日的荒漠徒行险些要了辛尘的小命,此时他也是身无分文,食可以充饥,衣可以裹身,钱可以以备不时之需,这些都是极为必要的。
但这胖子办事也快,没过多久,就按照辛尘的吩咐一一办全,这倒省去了辛尘很多力气。让韩麟安排赫缇休息后,饱饮餐食,又洗漱片刻,便又向韩麟盘问起来。
“这暗刹之城,原为左羽之领地,为何今日变作了此般模样,莫非…”
“大人所言极是,左大人已经弃暗投明,加入新火麾下,决心与炎竺一并,共灭东方帝国。”
“此事发生在何时?”
“大约一个月之前。”
辛尘兀自算了算,一个月前,那不正是江逸凡死后没过多久么?左羽叛变,黑鸦倒戈,恐怕是早有预谋。
“大人,有句话,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什么事。”
韩麟抬头看了看辛尘,显得有些不安,这让辛尘暗暗地感到事态的不妙,便又言说道:“但说无妨。”
“霜大人,与您齐来的女人与您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辛尘顿感一阵不快,心道“我与这女的什么关系关你屁事,你这紧张兮兮的,本以为你又要事要说,可谁承想,原来竟是关心我的八卦,真是莫名其妙。”
但这孤男寡女的怕招致外人怀疑和非论,辛尘顿了顿,没带好气地说道:“她是我妈!”
韩麟听到二人竟有如此紧密的关系,不禁脸色骤变,一阵铁青,过了好久才舒缓过来。复而说道:“霜大人,您的母亲…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你快说?”
看这胖子吞吞吐吐的,欲语还拒,让辛尘对他“麻溜利索”的印象顿时全无,这让辛尘又一次感到了些许不快。
“是不是中了尸毒?”
尸毒?辛尘突然意识到,韩麟见到了赫缇的状态,口中念道的尸毒,定是他见过的病状,而从他这混乱不安的状态,也隐隐地感觉到了这所谓“尸毒”的凶恶。便当即收起反感,认认真真地问道:“尸毒?什么尸毒?”
韩麟并没料到辛尘会这样问,可在惊恐之余,还是咽下一大口口水,补充说道。
“尸毒啊,尸毒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