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一晚鏖战的确让辛尘感到浑身松散地疲惫不堪,加上之前彻夜不息地疾风御行,已经让辛尘的体力枯竭耗尽到了极点。他这一睡,便犹如昏死过去般昏天暗地的不知死活,等意识略微清醒的时候,夕阳已几近西落,火红的彩云映的天际绮丽缤纷,辛尘只顾痴痴地望着,嘴角不自觉地滑落一丝口水。
也或许是细水脸颊的触微,唤醒了辛尘麻木许觉的清醒,他急忙用力吸了吸垂之欲滴的口水,再用衣袖抚了抚,短暂地告别了自己的丑态。
赫缇好似也刚睡醒不久,已经打来了些许清水,自顾自地洗漱梳理起来。辛尘望的出神,似乎是没有完全从睡梦中苏醒,亦或是想起了某些美好的片段。
好在赫缇脸上的病态以褪减了许多,红润的光芒也重新挂满了绯颊。这让辛尘略感心安,可转念一想,昨夜逃的太过匆忙,好多事情都没问清,当下已经修整待备,也是该向她探个究竟。
“赫…赫女士,你好点了么?”
赫缇侧过头来,长发袭地,目光端详,眼神纯澈,微口慢张,缓缓说道:“好多了,谢谢你,小伙子。”
虽然赫缇还是称辛尘为小伙子,语气中也多那么几丝客气和尊敬,可恢复精神的辛尘已经不像昨晚焦躁不安那般反复无常,也便欣然接受了对方对待自己的这一称谓。
“您没事就好,您…”
辛尘想说”您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但随即想到,若真是脖子上的伤害给赫缇造成了影响,那就绝不是单纯的生病问题,也绝不是光靠医生和药丸能治得好的,与其让她知道问题的原因,造成产生心理的恐惧,倒不如旁敲侧引地探个究竟。
“您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么?有印象么?您是怎么出的城?”
赫缇颦眉侧目,似乎在努力回想昨夜的经过,终于在愁眉舒展过后,给出了辛尘一个完整的答案。
“昨夜,我记得有几个红眼怪人想要吃我…我知道这些怪人都是吃人的怪兽,我的老伴就是死在这些人手…昨晚光戾好像发生了大事情,他们则像是趁乱想要偷得个一两个人拿来食用,少壮的青年都有严加看守,也自然将目光放到了我这无人问津的老婆子身上。当时我惊恐极了,只觉得命不久矣,便大声求救起来,本以为无人理睬,可恍惚间,竟出现个…”
“出现个什么!?是不是一位乘龙的黑衣女子!?”辛尘突然打断了赫缇的话语,而这句话的脱口而出,也让辛尘自己感到一丝意外,难道他自己就这么关心黑衣女子的去向?
赫缇顿了顿,继续说道:“也对,也不对。”
辛尘略感不解:“哦?怎讲?”
赫缇继续说道:“的确有个黑衣女子,可出手救我的,却是一位蒙面男子,而且那名女子也没有乘龙。”
“哦。”
这句“哦。”叹的平淡,可辛尘瞳孔却不自觉地缩放了下,此刻的他感到失望至极。也便是心死莫大于哀,只怕,这名神秘的黑衣女子终于找到她苦苦寻觅的那个“他”吧。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那后来呢?”辛尘继续问道,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发问,或许也是出于习惯地想把这场谈话继续进行下去。
“后来那男子不知从哪弄来两匹骏马,一匹给了我,一匹给了那女子,让我俩赶快逃离光戾孤城,他自己则没有离开。我不知如何御马,一路跌跌撞撞地便冲进了那片森林,也便遇到了你,而我的马儿奔的太快,也便没顾得上那女人的去向,至于她现在身在何处,我也不知道。”
男人留在了光戾而女人离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辛尘搞不懂,他真的搞不懂。但他很快便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毕竟在这个奇迹之夜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显得那么的平常,多去想别人如何如何,还不如仔细思考下如何逃离这片号称“死亡之地”的沙漠才为当务之急。
青光透是通向东方帝国的最后一处资源补给,而不论是死亡之地还是长阳泊,都是肃杀荒寂的满目疮痍,想要活着离开,就必须在这里做足准备。
辛尘翻了翻风翼兽的马背,发现了两个空瘪的水袋,这让他一阵欣喜,急忙装了些清水来喝个痛快。但又觉得一瓢未尽清饮,便又喝了一两壶,直至感到身心一阵舒坦,便不再饮去。四下又寻了些果子,用衣服包起,系上马背。
转念又想到,沙漠的天气昼热夜寒,温差过大,就这样一路前行也不是办法,便又拾起几片巨大的叶子,自制成了“伞”和“斗笠”的样子,掂量了下所有物品的重量,感觉果子带多了些,马儿可能不堪重负,便丢掉些许,整装待备地想要出发。
日暮西落,大漠无烟。
不过刚才太阳落尽的方向,让辛尘判断出了方向,即朝着日落的彼端便是东方帝国的方向。而在沙漠里潜行最恐怖的一点便是迷失方向,白天虽有太阳的指引,可时间观念和方向感觉的瞬间丢失就很有可能造成所走非路的自我迷失。而且白天天气过于炎热,风翼兽虽日行千里,可徒走沙路并不是它的强项,只怕还未路程过半,就已经惨死在了这片沙漠。
相对的,沙漠的夜晚虽然寒冷,可星光的指引不至于让自己迷失方向,况且彻夜疾行不至于让风翼兽感到那么的燥热,虽苦了辛尘和赫缇,可靠刚刚辛尘用树叶制造的斗笠抵卫严寒,想必也是好的。
“走吧。”
“走?你说现在?”
辛尘拉起风翼兽准备出发,赫缇则略感诧异颦眉问道,显然,夜黑而行这样的策略,还是让她感到一阵不解的惊愕。
可赫缇终究是杠不过这执拗的小伙子,她自己也深知,自己的存亡全要依仗这与自己儿子长相酷似的男子,虽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但当下也只能对他的计划言听计从。只不过对于这个小伙子最初的好感变成了现在的尴尬畏惧,也罢,也罢,要是罗宾在的话…
想到这里,赫缇顿感一阵酸楚,心到,罗宾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但面前的这个小伙子心地也不坏,虽然脾气和秉性不一,善良的方式也不一致,可发自内心的那份善意是遮挡不住的,她也真切地感觉到面前这位少年待自己的真诚。
赫缇伸出一只手,随他上马,辛尘则是一声喝下,夹着夜色,便是朝着归途出发。
本以为沙漠白天的道路难走,没想到到了晚上也是如此艰险,寒风凛冽,刺骨冰寒。辛尘念到赫缇有病在身,还特地将自己外衣褪去,为其披上外套,只穿一件斗笠,可那斗笠却是洞孔奇多,丝毫挡不住寒风的侵袭,一阵又一阵将他打个激灵。而辛尘还乘在赫缇身前,二人虽一前一后,可绝大本分的风寒是被辛尘挡了去,也确实是他年轻少壮,血气方刚,换作别人,恐怕也早已忍受不住这钻心的冰凉。
临近日出,辛尘则下马驻扎,将树叶伞棚竖起,乘下一片阴凉,斗笠放地,当作一片被盖,和赫缇稍作饮食后,便倒头睡去。只不过这一次他睡的很浅,一是怕沙漠的狂风会卷走伞棚或者食物,二是白昼的沙漠的确太过炎热,想要完完全全地睡去几乎不可能。待到夕阳西落,辛尘则起身准备出行,再一次稍作饮食,便乘马夜行。
这样的规律进行了两天,待到第三日的时候,伞棚终于被狂风撕裂的七零八烂,再也拼凑不回来了,而所带的饮水已消耗殆尽,好在还有一些果子可以充饥解渴,也便让疾行的二人多了一丝的残喘生机。
而第四日的时候,赫缇不知是因为旧病发作还是体力不支,渐渐地失去了意识,风翼兽也因长时间吃不到肉类的原因变得举步维艰,虽然它会在饥不择食的时候吞下几颗果子,可这样下去终不是办法,辛尘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自己又一时想不出绝好的解决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地继续向前。
第五日的时候,辛尘终于走出那号称“从未有人活着走出”的死亡之地,来到了名为“长阳泊”的戈壁,沙路也变成了陆路,可唯一不变的则是四周的肃杀仍是毫无生机。此时的赫缇已经说不出话语,神情也变得极为恍惚,不时还会有肢体的抽搐。辛尘深知这并不是体力不支的表象,定是那旧病复发引起的病故。而且那乘风御行的风翼猛兽也在走出沙漠的时候耗尽了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在望向自己长长一排脚印的彼端永远地昏死睡去。
辛尘虽心有怜悯,但也不得不卸磨杀驴地将其分食,虽口干至极,可自己却是绝不接受饮血的欢快,盛了一袋风翼兽的马血,喂给了赫缇些许,赫缇竟然因此变得恢复起生气,不再抽搐和昏迷,竟可以自行行走起来。
辛尘拿起自己身上早就被蒸发干瘪的斗笠枝条,钻木起火地生起袅袅青烟,他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可对于“生”的渴望,还是让这股意志,幻变成了奇迹。
饱餐过后,又复行数十里,进入戈壁后,辛尘抛去了夜行昼睡的规律,索性有力气就走,感到倦了就睡,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磕磕绊绊,终于在第七天,走到了人类世界的边缘。正如他期待许久的,那期待着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