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她?
眼前出现的妇人不禁让辛尘心头一惊。那被自己误会成乘马的“追兵”,竟是最开始自己被光戾捕获那天夜里遇到的极像母亲样貌的老妇。而那老妇也显出喜大过于惊的满脸惊奇神色,自己儿子的名字简直就要呼之欲出,却又在惊魂稍定之后略感失望地认出了辛尘了身份。
“您怎么会在这?”
妇人的出现让辛尘大感不惑,或者说这个晚上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甚至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我也不知道…我被几个怪人抓住…他们想要吸我血…然后有个人救了我…然后给了我匹马,让我快跑。”
妇人说话开始变得吞吞吐吐的,支支吾吾地表达不清情况。辛尘只觉得她可能也有点搞不清状况,糊里糊涂地就被莫名其妙地护送出城。也或许是之前在光戾的经历太过恐怖,才导致她会如此心神不安地不知所云。想到这里辛尘也开始有点自责起来,的确,刚才自己的举动以及态度有点太严肃了。
辛尘平息了下气息,也调整了下自己内心惊促的情绪,心道“真是个有趣的夜晚,既然发生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那接下来在会发生什么,都不会显得太过分了。“拾起地上一颗果子,拭了拭,递给了妇人。
“多谢。”妇人也的确像是饿坏了般,不由分说地接来便吃,只不过从她一举一动还是不难看出,此人之前定是在大户人家生存的夫人,就连吃果子的姿态都如此的优雅。
辛尘一个晃神,不由自主地端详起面前这个女人。
母亲的记忆只存在辛尘遥远年幼的脑海里,现在再想一想,也有点记不清了。只不过印象中的母亲年轻貌美,但不知母亲如果能活到今日,究竟会苍老几分。眼前的这个妇人虽然样貌以及年龄较母亲略长,但慈眉善目的侧容更多几分”母亲“这个名词的味道。想到这里,辛尘不禁一阵惋叹,又是一阵心酸。
“您叫什么名字?上次离别的太匆忙,还没来得及问您的名字。”
妇人轻吐慢咽,拭了拭嘴角的汁液,缓缓说道:“赫缇,赫缇艾伯伦,你叫什么名字,小伙子?”
“我叫…”辛尘猛然一怔,不知如何作答,是告诉她自己叫“杨宵”还是“辛尘”,或者是拿别的化名顶替,辛尘不得而知。内心的确想告诉这位妇人自己的真实姓名,可自己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又何谈告诉对方真实的自己。
“叫我罗宾吧,如果您喜欢的话。”
辛尘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就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这番话语很可能在不经意间就触碰到了妇人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他本无意伤害,却不巧翻出了赫缇内心深处的心结。
“罗…罗宾。”赫缇眼中闪出一丝光亮,但那光亮随之一瞬即逝,说道:“那真是太好不过了,这样叫起来的话,也算是亲切。”
辛尘看的出,赫缇这番话是惊喜过后的失望,的确冒名顶替的冒牌货是永远取代不了自己骨肉在心中的地位,我不是他的儿子,她也不是我的母亲。
“对了,怎么只见您一人呢?您的丈夫呢?”
“他…”
赫缇的这个“他”字声音拉的好长,直至湮没在了荒芜之地的莺歌鸟啼。而辛尘并不是明知故问地多说风凉话,只是连番的几次对话让辛尘屡吐不快,想要扯点别的聊,但每一个话题,都像是赫缇最不想听到的话语,这让辛尘又有点懊恼起来,心道“女人啊女人,真是蛮烦,不论各个年龄都是如此,搞不懂,真搞不懂。”
西边的灯火突然光亮起来,那正是光戾血族的方向。看来血族众将已经开始整治这劫后的灾难,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
辛尘纵身跃马身,拉起赫缇,提上水果,快马加鞭,便朝东方奔去。
黑夜疾行,披星斩棘。风翼兽果然是匹良驹,这疾驰的速率也是人类世界的马匹绝不能比,马蹄声下,顷刻间就奔出光戾孤城数里。身后的红色灯光光晕遂变得暗淡起来,身前却出现了一片更加火红通透的绮丽光闪。
辛尘侧掉马头,向东南疾驰,微微地偏出红晕的范围。又复行十余里,身侧已是绯彻通天,轰鸣之声不绝于耳。辛尘下马驻望,那妇人也退身而至。
轰隆隆!轰隆隆!只见北边的天际闪耀着绯红的绮丽光芒,不时还迸发着火翼的互撞。此时虽是黑夜,可那炙热绯彻的热浪似乎也要将天际烧个火红,大地犹如烈狱火海般肆意地嘶吼咆哮,虽身隔甚远,但还是让辛尘感到一阵焦热的烦躁,头顶顿时泛起热汗,身体也不自觉地略感虚脱。
“那是什么?你知道么,小伙子。”
“地狱走廊,血族的禁地,地狱走廊。”
虽然赫缇本是无心之谈,可辛尘的这个回答却是冷漠之意。“小伙子”三字已经本能地体现出赫缇对辛尘抱以的距离感,而辛尘则是在听到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感到了莫大的失望。的确,母亲对于他太过遥远,想要找别人来替代和弥补,也许只是自欺欺人的自娱自乐吧。
而“地狱走廊”的说辞并不是辛尘胡乱杜撰出来的地名。这个地方辛尘已经听张枫以及吴亚提及多次,说是这里是血族的禁地,有着某种骇人的力量,进去的人似乎全部都会被其榨干能量。辛尘心想,这个说法似乎也不无道理,光是站的这么远,身体的能力似乎就有了不小程度的消耗。
辛尘心道,只怕再多作停留,自己只会被这奇异之地吸食能量进一步加深,当即喝起马儿,载起赫拉,便朝东北奔去。因为刚才为了绕开地狱走廊,辛尘选择了靠南而行,绕过这片禁忌之地后,则选择了回正路线的朝东北而行。
二人一路上的话语并不多,身体也鲜有互相接触的时候,也或许是都刚刚经历过死亡的轮回,此时均是身心皆累,只怕是想要交谈,也少了聊以阔谈的力气罢。
乘着夜色,风翼兽又奔出数十里,渐渐地,黑压压地一片石林出现在了辛尘眼前,辛尘暗暗叹道不好,恐怕这片石林就是张枫以及吴亚口中的“石骨林”,“石骨林”同是血族禁地,更拥有轮回迷宫的美誉,只怕这番闯入,定将是有去无回。
辛尘又一次侧掉马头,朝北方疾驰,绕过“石骨林”后,才将方向调整为正东。而这三番两次地调整方向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至于快要奔达“青光透”的时候,天边都已泛起了零微鱼白的将要破晓。
可皇天不负有心人,一路彻夜不停的奔跑,眼看已奔出光戾数百里,终于达到了死亡之地彼端的“青光透”,可以稍作喘息,为接下来更漫长的旅途做足准备。辛尘勒马而停,翻身跳下马儿,风翼兽也显得非常疲倦地不停粗喘,也难怪,再健壮的良驹也经不起这番折腾,况且它还是一路疾驰地负重两人,也真是累坏它了。辛尘掏出一个果子,想要犒劳一下自己的坐骑,风翼兽则略感骄傲地将头一甩,表示并不领情。
辛尘突然顿悟,原来这厮不是吃素的,看来想要伺候好这野畜生,也没那么容易,也罢,先将赫缇拉下马吧。
从刚才开始,赫缇就不再说话,是对自己抱有不满,还是已经睡着了,辛尘不得而知,可这个长相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唤醒了他心中的善良。
辛尘伸手过去,赫缇并没有领情,仍然高傲地坐在马上,这虽让辛尘感到一阵不爽,但念到你是长者我尊敬你的态度,主动拉她的手将她牵下马。可没想到,赫缇落马的一瞬间,便像是失去了骨肉般,身体一阵瘫软地直接倒地。
辛尘见状急忙扶起几欲跌倒的赫缇,转向她的正脸,此时天边以稍显光亮,让辛尘看清了赫缇的容态。
双唇泛白,面无血色,鼻有细气,目若无光。
中毒了?难道这果子有毒?自己吃了为什么没事?辛尘不禁怀疑起刚才送给赫缇的水果是不是有问题,可转念一想,不光是自己,连囚斗监狱的其他人吃了果子都没问题,绝不是果子有毒。难道是赫缇对果子过敏?可过敏绝不是这个状况。
辛尘突然想起赫缇刚才的话语,她曾说她被几个怪人抓住…难道和这些怪人有关?辛尘在检查了一般赫缇的身体,终于在她右颈的根源发现了一小排纤细的牙印,那排绯红的细孔还不时向外流淌出鲜血。
难道和这牙印有关?辛尘不得而知,此时此地荒郊野岭,举目无人,即使真知道原因,辛尘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棘手的状况,他只知道不是医生,无法治愈受伤的病人。
虽然不知如何是好,但也不能无所作为,辛尘拾起一大片树叶,承了些清流溪水,给赫缇喝了些,自己也喝了些,当然也给这臭脾气的风翼兽喝了些,为了特殊照顾它,还特地捉了一只野味给了这个难伺候的主,毕竟自己之后的生死大命就全交给它了,要宠的它不高兴,自己也难免一死。
折腾半天,辛尘又疲倦了不少,可天已破晓,想到光戾不可能追自己如此之远,况且此时无月,他们也不会出门狩猎,索性多睡一会儿,修养下生息。念已至此,眼皮也极为配合地缓缓落下,不出数秒,辛尘便昏沉地睡去,的确,今晚对于他来说,真是太累了。
可还未睡足一小时,他便觉得睡不着了,倒不是身体已经消除了疲惫,而是赫缇的状态让他有点放心不下,起身过去看了看赫缇身体有没有好一些,而此刻的赫缇早已深深地进入梦乡,不时还打起轻微地细酣。这让辛尘倍感安心,将长衣褪下,披在她的身上,自己则是拾来一些缠枝树叶,披散在身上,靠着一颗巨大的梧桐树,深深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