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远远的见又有一人前来报信,入得大堂内。廉战向那人问道:“所报何事!”
那探子答道:“启禀大人,罗将军的部队已被敌人攻克,罗将军现已下落不明…敌军离雾都之城只有二十余里…”
廉战顿时愁眉不展,刚欲发话,便又听到探子来报。
“报——陈将军不敌,战败之后被俘虏,现敌军距离雾都只有十余里…”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探报声络绎响起,大堂瞬间被塞满了满是报信之人——
“报——黄将军不敌,力战身死,现在敌军已兵临城下!”
…
“报——吕将军不敌,全军覆没,现在敌军已经包围了雾都各个出口!”
廉战越听越是焦虑,像是清点着自身余剩的时光,不禁一阵叹惋。又闻得所有的出口已被敌军包围,不禁心中一凛,念想道再勒叫江梦兰出城已是无济于事,便也不对其好言相劝,任由江梦兰随他出战。
惋叹间,又见得一探子来报,那探子行色匆匆,挂满愁色,竟比之前所有人都好似忧心。
那探子进的厅堂,径直走向了廉战,伏在他的耳边窃窃低语,像是在说某种不光彩的事项。
而事实正是如此,廉战听完,不禁脸色一沉,久久不能振作。
那探子报的是“东方帝国皇帝陈歌企图从北门逃亡,但被新火拦住了去路,现已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这等见不得人的事宜哪敢和在座的众将道说?告诉他们你们忠心相向的主子早已弃你而去,又险些入了贼窝不成么?
廉战心里满不是滋味,却不知如何是好。逃么?如果现在还来得及的话。战么?那么自己又是忠于对谁的信仰?
廉战频频摇头,但也想不出个答案,一口接一口地叹气。
江梦兰听到了些许,看出廉战若有心事,有所动摇,上前说道:“廉伯父…我曾经也想过我们究竟是为何而战,为谁而战,而我见识浅显,想不出个所以然…说句不肖的话,是为君主么?我觉得不是,普天之下能见得君王的又有几人?他们既然不认识自己的主公,又是为何而战?”江梦兰顿了顿,复而说道,“归根到底,我们所信仰的不单纯是一个人,而是一种精神,是一种愿意为自己所珍视事物拼尽全力的精神,而人一旦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就会变得无往不能。”
若是换作平时,廉战定会微微一笑,只当那是尚不知世的女娃瞎说胡闹。可今日听得此言却是倍加受用。一霎间,一颗颤抖着的苍老心脏,也不由入注新生般热血激荡。脑中不住的回想起往日的峥嵘岁月,两颗浑浊的老眼也微微泛起了泪光。
廉战心中念想:“老夫纵横沙场十余载,向来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每一战都是全力以赴,自认为无愧于祖宗,无愧于皇上,无愧于人民。可到头来,竟会怀疑自己的信仰…至于自己战斗的原因,我早就不记得了,甚至已经不会去在乎,如果真的有答案的话,恐怕只有我手上的这把刀知道答案吧。”
“报——”
众人抬头,又见得是一探子来报。只不过与众不同的是,那探子还押送着一个人。
江梦兰好奇地瞅了瞅,见得那被押之人又高又壮,有点眼熟,却也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
那人见到江梦兰,“啊”的一声尖叫,倒也吓了江梦兰一跳,她没想到这被押之人会有如此反应。江梦兰探过身去,疑惑道:“你认识我?”
那人小声嗫嚅道:“不…不认识。”
廉战问道:“此人是何人?”
那探子道:“启禀大人,属下是北门守城的士兵,郡主进城后,我们见得此人鬼鬼祟祟,一路跟踪江郡主,属下料想他是新火的奸细,就将此人逮捕了过来…”
江梦兰不禁疑惑,这个人她是没见过的,怎么会跟踪她?又听那探子说到:“只不过这个奸人会用妖术,连毙我方多名猛士,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此人逮捕…还请大人定夺!”
廉战“哼”了一声,拂了拂胡须,不怒自威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道:“我叫大力…从小生活在农村…父亲母亲早亡…我孤苦无仃…”
廉战皱了皱眉,打断道:“装什么傻?我问你是不是新火的奸细!”
大力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说着就朝江梦兰看去,却又极猛收缩回眼神。
廉战问道:“那你为何要跟踪郡主?”
大力“啊”了一声,道:“原来你是郡主啊!小人有眼无珠,还望郡主莫怪。”
廉战倍感疑惑,不知这大力是装傻还是真傻,若他所言属实,难道只是单纯贪恋江梦兰的美貌?而谁又会在这样一个乱世当头,对一个娇弱女子产生歹心?除非他真是傻子。但不论他的目的如何,这样的人是留不得的,还是杀了为妙。
其实大力并未说假话,他确实是字字实言…
他生活在暗刹城内,从小孤苦无仃,遭尽旁人的欺负,也便养成了懦弱的性格。而就在不久前,左羽叛变,冰墓在暗刹城内崛起,大力便也入得了这组织。组织首领慕容先生见他身体强壮,便允他入了冰墓,赐予他一碗绯红血液。从那以后,大力便获得了某种奇妙的力量,他便再没受到过旁人欺凌…
数月前的一个月圆之夜,是大力挥之不去的一个心理阴霾。在那一日,他冰墓的众多兄弟都莫名其妙的全部死亡,他甚至不知道下此毒手者究竟是何人。那天他只负责看护罗艺门前的大门,有个叫做千叶的姑娘进了去,又出了来…
后来有人叫他去押送圣女,他没去…
后来他听到楼上楼下有打斗声音,他没去…
后来他的一个队友前来找他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冰墓都要遭人杀光了!你快逃!给你牢房的钥匙!带着这些圣女快逃!逃到新月城,把这些圣女交给左羽大人就安全了!”他不信…
是的,他的任务是看守大门,仅此而已。
那人怒了,一脚踢开了房屋的大门,大力向里一看,竟是罗艺的尸体。这下…他不是不信,是他想不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在疑惑,就被那队友推搡着去了古堡西边的大门,队友说他去去就回,可大力听到的,只有那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下由不得大力自己了,他急忙押送起剩余的圣女一路北驰,身后却总感觉似有人追赶。可傻人傻福,最终他还是平安无事的入得了新月之城,并把圣女悉数转交给了左羽。
之后的冰王重生之日,他负责押送圣女上山,便与江梦兰有了一面之缘。而下山之后,大力被安排在了冰蓝山脉的南方大门,却被牧夫子从那山门带走又带回,因此没碰到辛尘与杨帅,终算逃过一劫。
那日冰王之巅好似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左羽大人下得山来已是变了模样,说话阴阳怪气的,却也是怒不可遏。发问责难起来,守护南门的执事便也倒了大霉,于是牧首胡安以及其余的八名执事被安排去追踪袭击者。
于是大力遇到了江梦兰,暗自跟踪…只不过他收到的命令是“跟踪”,他也死心眼,就是跟踪而已。
那日辛尘与江梦兰不欢离别,他躲在暗处暗自观察。
那日狂风大作,江梦兰躲在屋内独寝,他伏在窗边暗自观察。也难怪江梦兰那天会有所不安,原来真的是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正将她注视。
这日江梦兰入得雾都,他想要暗自观察来着,可那守城的士兵却阻隔住了他的去路。这让他一下子失了方寸——怎么办,那女人要走远了,我没办法继续跟踪了!心思一横,便与那守城的士兵打斗了起来,而他喝过了光戾之血,体内暗含黑暗之力,那守城的官兵也自然不是对手。只不过他人单力簿终究敌不过对手的围攻,败下阵来后,便被押送到了这廉府之中。
不过他还有点开心,接下来,他又可以观察江梦兰了…虽然不是在暗处。
廉战心思已定,念想这贼人是留他不得,又想到新火大军已然兵临城下。此次一战,是不可不战,不可避战。心中豪迈大作,热血怒烧,举目四望,又见得周遭众人也似他同仇敌忾,慷慨激昂。转身再看看身旁的江梦兰,见得她一张稚嫩的小脸也满是不卑不亢,双目有神而又坚定。廉战得见此状,频频点头,大声郎道:“兄弟们!今日一战,系关生死存亡!而廉某早已将生死看淡!我们若有缘!来世再做兄弟!再与那奸人歹徒,战上他三五百年!让他们也知道!爷爷们不是好欺负的!拿酒来!”
手下人得令,刚欲寻拿酒具,却又听得廉战朗声道:“要酒干什么!拿碗来!”
手下人不明白,倒也照着去办了,并将空碗依次发送到众人手中。
廉战抽刀力横,大声道:“这新火歹人!犹如吸血鬼!榨干了我们东方帝国的血液,今日我们就让他们血债血偿!”说罢,一刀下去,劈裂了大力的脑袋,大力还在发愣,就突然迎接到了死亡。
绯红的鲜血如注高涌,众人依次行得身来,接满一碗热血,痛饮而尽,大骂新火砸碎,再将血碗重重摔破。
江梦兰称满一碗鲜血,望着绯红中自己模糊的影子,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逐渐的那碗中的鲜血好似一阵轮回漩涡,不住地吸引着她向里深旋…
廉战看到江梦兰如此,切声问道:“怎么了,喝不下去么,来,伯父代你喝尽!”
江梦兰回过神来,怔了一下,回答道:“没,没什么。”说着,便将碗中的鲜血一饮而尽,一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