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帝国内战,已有十余年之久。
战到此时,古老苍败的东方政权已再无把控力度。原本引以为傲的四大诸侯家族,现也都是也都是奔离死逃。不用说已是没了往日光耀,就连偷生苟活都已成了难事。
北方诸侯江家,其领袖江逸凡在东方帝国的内斗中牺牲,圣十军权旁落,被左羽拾得。紧接着就是西方诸侯领主左羽的变节,带领黑鸦以及圣十一并叛变,仅少数忠君爱国之士抗于左羽的淫威,不愿屈服,仍是留在雾都,继续抵抗。东方诸侯领主孔镰,在数日前的月圆之夜,遭到左羽等人的袭击,悄然毙命,孔家上下也无一生还。孔家所统率的神护部队顿时群龙无首,乱作一盘散沙,再也难成气候。
南方诸候廉家所率领的天罚,在早期的内战中就被革命军新火击败,因此廉家领主廉战在战败后被软禁在雾都城内,一直不受重用,也便没有机会雪耻。而此次最终一战,东方帝国已是没了所有的可用之才,廉战也便可重拾机会,披甲挂帅,待迎宿敌。
虽然到了末了东方帝国四大家族只剩下了廉战一人。可到了这个时候,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也未必不是种折磨。
江梦兰入得雾都,乘马御行。飞也似的向南疾驰,她心知东方帝国早已气息奄奄,还能带兵打仗的,便只剩下了廉战一人。既然她铁了心肠想去觅死,去到廉府请求一战,也便是没错的。
只不过,沿途周遭之景让江梦兰触目惊心。这哪里还是昔日繁华昌盛的东方帝国首都?宽阔的大路满是奔走逃亡的人群,男人猛烈的呵斥,女人焦急的催促,儿童无助的啼哭,老人绝望的惋叹…一霎间,哭声,喊声,叫骂声连作一片,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畜生的嘶啼,每一个音符都好似拨弄着众人敏感的神经,他们焦急地彷徨着,绝望地呐喊着,发疯了般的哭啼着,似要逃避末日的降临,亦或是要逃避命运的罚难。
是的,没有人想要留下里,他们都已预见了战争的末央、故事的结尾,那是个不可不说,却也又不得不说的悲剧。是的,没有人想要留下来,除非那个人一心寻死的话。
江梦兰满目萧条,却也再无感慨,唯有一颗赤血热心,已是燃尽成灰。念想道:“与这浩荡的历史洪流相比,自己充其量只能算是落入其中的一小片尘埃,妄得自身再怎么努力,均是无法改变这既定的事实,生死只事便也已然看淡。”
思到此处,江梦兰不自觉笑了笑,心想道:“既然明知螳臂当车是那徒劳之举,自己为什么还要前来赴死呢?你这个小丫头,真是可笑。”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明知道结局已是注定,可自己却仍然一意孤行。既然人没有权力选择出生,那她至少有权利选择死亡,就当这万千红尘璀璨,自己是未曾来过。
行得廉府,入得厅堂,江梦兰刚想参拜,却猛然间见得东方帝国仅余众将均是悉数在场。
她本以为这府中上下也如那乱世街旁,一个个急的焦头烂额,坐立不安。却没成想在场的众人都是出奇的冷静,他们不说一句话,均是双眼微微放空,无神地注视着前方,像是即将接受刑罚的死囚,马上就要迎来自己命运最后的,那节篇章。
他们被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窟牢穴,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这个时候,那个将要带领他们奔赴刑场的狱卒前来发话,那个狱卒说:“廉大人…廉大人,是我啊,廉大人!”
廉战听得那声音娇叹轻柔,却也不像狱卒,微微一惊,便从脑中的幻觉惊醒。他定神一看,见得那人却是江梦兰,不由地更惊讶了。喜出望外间,竟咧开了一个笑脸,心喜道:“丫头?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那日雾都孔家以及江家遇袭,均是无一生还,我在江家不见你的尸首,心中便有些许希望,派手下去寻,可也是无功而返…原来你真的尚在人世,真是…真是太好了,我总也算给你死去的哥哥一个交代!”
其余众人见得江梦兰平安无事,也均感欢心,一个个拧着的愁眉,也是稍显舒缓。
江梦兰笑着答道:“让您挂念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廉战挂着笑脸,望着江梦兰,满是怜爱,轻轻道:“好…好…平安就好…”但霎那间,他好似猛然意识到什么,嘴角洋溢着的愉悦也急骤扭转成了不安,廉战慌张道:“不好!不好!你既然还活着,回到雾都干嘛!你赶快逃出此城!再过不久敌人就要攻过来了!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走,快走!”他越说越激动,甚至都想要站起身来将江梦兰推出门外。
江梦兰刚要开口,却听得门外脚步声至,紧接着就是一声急响:“报——”
原来是探子来报,那探子跪身在地,面目慌张,喘着粗气,一看便知已奔跑多时。
廉战道:“何事来报?”
那探子道:“启禀大人,王将军的大军已被敌人攻克,王将军已被敌人俘虏了去,现敌人距离雾都只有五六十里…”
人群之中有人不自禁地“啊”的一声惊呼,但也很快沉寂了下去。
廉战道:“对方部队共有多少人?领军者是谁?”
那探子道:“地方部队约莫十万,领军者不详。”
众人听得“十万”一词,均是心感慌张,有人已是小声议论起来,却也是满脸愁容神色。
廉战心里寻思,现雾都城内的军队,加起来充其量也就五六万。且都是老弱病患,是不足以和新火的精锐部队正面抗衡。顿时脸攀难色,频频摇头。
廉战道:“你先退下吧…”
还未等那人回答,便又听得门外快步声至,同样是来得急促,紧跟着就是一声快语先发:“报——”
又一探子前来报信,廉战立马询问:“所报何事!”
那摊子道:“李将军的部队已被敌人攻破,李将军宁死不屈,已经…已经力战而亡,为国捐躯了。”
人群中有人“腾”的一声站立而起,像是不敢相信,呆立良久,这才坐下。
廉战低声道:“好…知道了…还有无其他事要报?”
那探子道:“属下得知,前来进犯的敌军将领是杨休。”
“杨休!”“杨休…”“杨休?”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杨休”二字也被反复念叨。而这在其中,有人是惊恐,有人是感叹,却也有人是那无知。
杨休正是新火将领、辛尘的师父、有着东方第一剑客美誉的“杨副帅”。
是以新火建立之初,以辛烨为王,杨休为副,人们便通常习惯称辛烨为“大帅”,称杨休为“副帅”。连年的征战,让“杨副帅”三字声名远播,人人都知道他是新火炎竺的最高将领,可识得他真名的确委实少数。至此“杨休”二字一出,识其名者惊呼嗟叹,不识其名着倒也是满脸疑惑。
廉战对这杨休当然认得,嘴中反复念道着:“杨休…杨休?”
廉战心中疑惑,是因为他的手下曾打听到,此次前来应战的,应该是新火的头目辛烨。虽说杨休同样是个不好对付的敌手,可为何新火会临阵换将?是因为情报出现了错误,还是新火内不出了变故?廉战不得而知,只好认为,新火已是胜券在握,便以辛烨没必要冒这个危险,亲征征伐。可思来想去,也终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他已是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他知道,单是渡过眼前这一劫,就实已极为困难了。
思道此处,便又想起了身边的江梦兰,廉战抢身过去,站在江梦兰身前,皱着眉头低沉道:“梦兰,你快走,现在走还来得及。”
江梦兰吃了秤砣铁了心,语气坚定道:“我不走!我这一走还怎对的起我江家上下列祖列宗?”
廉战听她说道“江家上下列祖列祖”心中微微一颤,问道:“你当真不走?”
江梦兰斩钉截铁道:“不走!我要与东方帝国共存亡!”
廉战踌躇了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向身边一人说道:“赵桓,护送郡主出城。”
赵桓道:“是。”说着,便想挽起江梦兰的手臂,将她强行绑送出城。
江梦兰好歹也习过几年武术,岂能让他人轻易捉身?一个躲闪,也便让那赵桓扑了个空。江梦兰恳切道:“廉伯父…梦兰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梦兰心意已决,决不后退…”
廉战惋叹道:“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江梦兰道:“祖宗家法,未曾敢忘!国事命运,全系于心!上有苍天!下有列宗!我江家千百年来效忠东方帝国,不能毁在我的身上!如果国家都亡了,我江梦兰要这条贱命又有何用!天大地大,也只有这里才是我的家啊!就算伯父让我出得城去,梦兰也决心不可苟活!当一刎以谢列祖列宗!”
廉战心思愁凝,但也不知作何言语,无奈地低头频摇,喃喃道:“命啊…这都是命啊…”
陡然间,又听得屋外脚步急促而至,紧接着便又是一声急促的声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