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是赵大人又献上什么宝贝了吧?”李斯冷嘲道。
“哼!明知故问。”赵高轻拈兰花指拾起汗巾打喷嚏。
“听说赵大人近来为扶苏公子的事操心——”
“你的邢名组织也不过如此嘛!”
李斯心里憋着一股怨气,勉强冲着赵高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很假。
赵高没有这么多顾忌,一甩汗巾就扭捏地绕过了回廊。
“老匹夫!”李斯啐了一口。
没有见胡亥,李斯愤愤地回到相府。侍女把煨好的药茶递给他,李斯跪坐在檀木案几前品了几口,缓缓抬起头说道:“准备好水仙和籀金银瓶,待会儿我要插花。”
侍女甫起身推门,李斯在背后叫住了她。
“把四十八号食客叫过来。”
“是。”侍女款款婉婉地迈步走了。
四十八号食客是李斯府里的一个神秘人物。李斯的三千食客都有名号,唯独这个叫四十八号的无人知道他的名字,听他口音像是韩国人,但是剑技里却有秦风流的影子。他独来独往,没有人知道他有什么异能,唯独李斯偶尔会不时见他,神秘兮兮地。
“嘣嘣嘣”,一阵叩门声。
李斯呷了一口药茶,吧唧着嘴,余味未尽。
“四十八号?”
“是。”
“就在外面罢,来,我与你说。”李斯走到门前,在门缝里偷偷交待着。四十八号的头不住地微点着。
已离开咸阳几十里了,前面又是一座邮亭,老人跟影进去休息。邮亭里只有两个人坐着,一个剑客,一个樵叟。他们在低头舞弄着自己手中的工具——杀人的、打柴的。
“影,我们就坐这儿。”老人抹了一下木椅说。
“哎呀,有乌云了,怕是又要下雨喽!”樵叟抹着自己的砍刀说。
影下意识伸头望了一下亭外,把剑按在自己的腿上。
“沙沙”地刮擦声,剑客把剑在自己的衣袖上来回摩擦,一层层铜绿被抹到了洁白的宽袖上。“呼”地一阵风吹来,吹过剑客脸前的长发,把他额前的发吹到嘴里,遮了他半边的脸。
“路长雨多,躲不过了。”像是在附和着樵叟方才的言语,剑客冷冷地说道。
端木下名微微笑了一下,整理着自己的衣带,宽大的衣袖拂过右侧的青铜佩剑,左领右衽交织的白色颈项显露得一览无遗。
“轰隆”一声,一个硕大的炸雷响在邮亭的飞檐上,霎时间一道惊魂的闪电如一条金蛇从中空劈下。
樵叟的气息开始变得沉浊,明显是呼吸加快了一些。他手中的柴刀也是在此时开始明丽起来,一股若隐若现的杀气此刻蔓延。
影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怪人,而他们似乎还是很镇静,但是他们手中的器具却是有些出卖了他们。
剑客的白色衣袖上已经满是铜绿了,油油的一片,除了颜色,与血并无二异。
“轰隆”,又是一声炸雷,炸雷响过,白蛇划破天空,电光照明下出已经出现了骇人的一幕:樵叟手中的柴刀正在向影的头上砍去。
还没有看清端木的出手,他的佩剑已经带鞘隔住了樵叟的柴刀,叮咚一声,余音袅袅,编钟铜鸣,樵叟只觉得右手虎口处忽而一阵生疼,伴随着铁与铜的碰撞颤音,那把柴刀差一点飞出樵叟手心。
“五段。”端木下名缓缓地说道。
“乾元境,范士。”樵叟这一句话虽然平稳但是颇显自负。
影觉得眼前有一股真元在柴刀上凝聚,天地间的元气仿佛都在被柴刀吸引着。一股莫名强大的磁场让影的胸前扑扑直跳,这么近地接触在如此高段位剑客的兵器下,影觉得呼吸都有一点急促起来,虽然压在头上的不是剑。
端木下名呼吸平稳,沉着的面色丝毫看不出来是在剑决。
那个剑客还是一如既往地抹剑,仿佛眼前的这一切竟然与他无关。
端木轻轻抬起佩剑来,没有见到他融元却是把眼前樵叟的元气给瓦解得一干二净。影站起身来,右手持剑慢慢走到端木身后。
樵叟看样子有一点吃惊,从他微张的嘴巴里可以判断出来,端木的佩剑还是没有出鞘。
“嚓”一声,剑客手中的活计突然停了下来,而这时候的一声惊雷似乎是在与他响应,影感觉到剑客欲动,果然,在又一条从天而降的白蛇掩映下,剑客把腿上的剑猛然向影的胸前刺来。
“唰”的一声,可巧闪电方落,剑客应声倒地,影手中的青铜剑上有血在慢慢下滴,吧嗒吧嗒,邮亭之中的血腥开始往外弥漫。
“一段凤初境,教士。”影慢慢回撤着手中的佩剑,似乎是在像端木说道。
“徒弟之争已经至此,你我二人还要再决?”
樵叟猛然间浑身一颤,端木的这句话是他始料未及的,尤其是在这种胜负显而易见的决斗场面里,端木的每一句话都会令其精神为之一紧。
樵叟身上的杀气在散尽,柴刀上的元气也在逐渐退去,而端木依旧是清风和畅,并没有任何提动元气的痕迹。
高低立见,着实是没有必要再决了。樵叟黯然收起柴刀,将其掖在了腰间。端木的剑还是擎在半空,没有落下的意思。
樵叟向着端木折肢(鞠躬)作了一个揖,转身离开了。外面的雨这才方起,丝丝扬扬,一会儿就犹如密线了,雨打在邮亭飞檐上声声如在芭蕉。
“我们走罢,这里犯禁。”端木斜睨了一眼死在亭中的剑客说道。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各撑起了一把黄油纸伞。地上的积雨越来越深,没过了方木屐,浸湿了两趾袜(穿木屐时的一种分趾袜子)。影觉得脚板凉凉的,眼线在雨帘之中开始迷离,湿乎乎的一层雨雾围遮了四方的清秋。
这已经是四十八号离开咸阳的第三日了,他快马加鞭追及,方才的樵叟跟剑客就是他特意安排的,按黄道吉日来算,此时必定有雨。
去邮亭徐步了几里路,咸阳城外官道上还是雨帘拢幕,草树苍绿,在脆碧雨帘中别具清新之格。烟笼凉雨雨笼木,木屐声就此被掩埋在画中。
四十八号也是在此刻撑着一把老黄油纸伞,就与端木跟影二人相对而过。三双方木屐在靠近,每一双木屐的主人都是温良如玉,在油纸伞的掩映下安静极了。
“嘶嘶”的密雨还在缠成线,三人的靠近在紧缩。
四十八号与端木擦肩而过的时候,影只觉得眼前的雨丝仿若在慢慢凝聚,逐渐由丝变线,由线变绵,绵密成了一滴滴水元。
没有任何征兆的,四周的雨丝开始静止,然后时间仿佛就停在了这一刻,方才所有绵密的水元竟然一齐奔向端木跟影二人,湿润的空气里压抑得很,四周密密的都是小小的水元。
影知道身侧撑伞的这人剑道修为远在邮亭樵叟之上,不自觉往端木近身靠了一下。端木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忽而立住了脚步,就在绵密的水元堆压到二人身前的时候,端木左手的中指轻微弹了一下,霎那间堆涌过来的水元都在此刻被无形打散了,破碎的雨珠纷纷乱乱朝四周洒出去。
雨丝轻扬中四十八号油纸伞下一柄雨滴结成的水剑哗然刺出,直扑向端木的面前。端木身前的雨帘开始合拢,雨丝开始织成锦一样的围城包裹着端木跟影。无声的雨在决斗,两个剑客的剑决在黄油纸伞的遮掩下显得文静了些许。
四十八号的水剑飞刺到端木面前的雨帘上时,“咚”的一声商调(商主伤音),一个雨蝶自端木的左手飞出,飞破雨帘,飞到四十八号的黄油纸伞下,水剑开始自剑尖消失,散落成无数细小水滴,慢慢退却,慢慢退却,“哗啦”一声,仿若一盆水倒浇在地上。
四十八号的步子开始摇曳,手中的黄油纸伞已经飞起在半空之中,雨蝶从伞柄飞出,重新化为了雨滴,与从天而降的雨一齐无息掉落。
影看到面前的这个人仰面往后倒去,嘴角边有一丝诡异的红色。究是在密集的雨丝之中,他的貌不是很分明,只是感觉到他的曲裾青衫很是文雅。
注:秦风剑道流每一段位都分三个士位,炼士位,教士位,范士位,与现在的剑道称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