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雪随何奈从老家到达滨海,其实距肖雪上次来滨海也就两个来月的时间,可身份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回到滨海,起初二人还是住在单干楼何奈的单人宿舍里。一天晚饭后,余政委携夫人来访。
厂子里都在传说政委要提升了,余政委心里明白,这是不远的事了。他觉得这里面有何干事工作上的功劳,这是他的得力干将,也是爱将,这小子聪明,关键有思想,而且工作踏实肯干,以后前途无量。
何奈和肖雪请余政委在沙发上坐了,只能委屈政委夫人坐在一张何奈他们平常吃饭时坐的椅子上。闲聊一会儿后,政委夫人看着那张高高在上的单人床,抿着嘴笑了:“这么高的床,小肖怎么上的去呀?那不每天还得抱上去?”
说的肖雪满脸绯红,可不就是每天抱上去的?那床都齐肖雪腰高了。每天早上起床时,何奈早已上班去了,肖雪每次都在床上坐一会儿,两只脚还高高地悬着到不了地呢!她等自己坐得稍稍清醒一会儿后,才“咚”的一声跳下地,开始自己“下海创收”的一天日常生活。
在余政委的安排下,管理科长赶紧给何干事找了一套家属临时来队的家属房。
那时,副营以下的干部家属是不能在部队常住的,但规定归规定,再加上这军工厂里还有很多不穿军装的职工,所以那临时来队的家属房住的也不全是临时来队的干部家属。
肖雪所住三房一厅的对面房就是雷达车间的一对职工夫妇。据说是河南人,那女主人高大丰腴,普通话却说得娇滴滴。肖雪住过来后,跟她打过几次照面。
住在这家属房里要想不跟对面邻居打照面也实在难。这是一栋老楼房,厨房在客厅外面,肖雪家客厅大门对着对面的客厅大门,厨房门正对着上三楼的楼梯。家里做了什么菜,上上下下的人闻香识味。
肖雪仍然保持着浓厚的烹饪兴趣,她炒菜时,将一本菜谱放在灶边,做出的菜倒也活色生香。
开发出的菜式中,辣椒是必不可少的。可滨海地处南国,天气炎热,本地人忌辣,称之为“热气”,外省人入乡随俗,关键是脸先随俗,纷纷像本地人一样,长一脸痘痘,所以也就纷纷学习本地人戒辣。
其实那痘痘与辣椒毫无关系,不信,看看肖雪那张粉嫩的脸。辣椒是美容的,看看那些白里透红的脸蛋,有几张不是来自嗜辣地区的?
辣椒味美,炒出的气味却呛人。肖雪每次炒菜时,虽开足了油烟机马力,自己还常常被呛到,跑到厨房外咳嗽。
每次,对面那个虽不吃辣椒却仍然一脸红痘痘的胖妇人也会从厨房里出来,皱着眉,两手不停地在脸前煽动,咳嗽着,娇滴滴的普通话满是抱怨:“哎哟,你咋天天炒这么辣的辣椒啊?呛死人了!”
肖雪每次只能抱歉的笑笑,心里却说:“辣椒不辣能叫辣椒吗?那只能算是香蕉。”但是被抱怨的多了,她也不好意思,就有好几天不吃辣椒,但若说要戒掉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一天,聪明的肖雪琢磨出了一个聪明的法子:“等他们上班的时候炒好辣椒。”
于是这天上午十点半,肖雪就开始做她的干煎豆腐。
锅里放素油煎好豆腐,两面略带点金黄色,盛起来。锅里再放素油,放入蒜瓣儿,干姜丝,最重要的是,顶辣顶辣的干红辣椒丝炒香,再放入煎好的豆腐,翻炒一下。嗯,简单又美味的干煎豆腐就成了。
肖雪端着那盘干煎豆腐走出厨房,打算进客厅,心里喜滋滋的:“今天没人骂了。”
对面的客厅门打开,走出那娇滴滴的胖妇人,皱着眉,双手扇着鼻子,咳嗽着说:“我的天呐!你怎么这么早就开始炒辣椒啊?”
肖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心里说:“你怎么不去上班呢?你也下海了吗?”
嫂子临时来队,战友们会纷纷登门看望,带上些水果,点心做礼物。肖雪家经常性也有战友登门。
现在的肖雪不再觉得军装里的人都是差不多的了,但她仍然觉得,男人还是穿军装最好看。
那些军装里的人虽然长得不一样,可那些穿军装的人买的礼物都大同小异,所以有几天,家里囤积了好几箱芒果。
那天午饭后,何奈开玩笑似地说一句:“这么多芒果,怎么吃得完?只能煮粥了。”
肖雪到滨海后,发现这边的人超级讲究煲汤,吃粥。
粥,并非在家中所吃的白米熬成的白粥。里面要放很多材料,瘦肉,螃蟹,排骨,甚至连皮蛋都往里放,以前,肖雪只知道皮蛋是用来凉拌的,湖北人还爱剥了皮蛋壳直接吃,但真不知道皮蛋,瘦肉可以做成皮蛋瘦肉粥。
这芒果,煮成粥,肖雪想,应该是酸酸甜甜的吧?
下午,何奈回到家,饭桌上有一锅热气腾腾的粥,里面一块一块像南瓜的东西。
何奈问:“这是什么呀?”
肖雪道:“芒果粥啊!”
何奈哈哈大笑,这小媳妇儿,总能给人意外的惊喜。
见何奈大笑,肖雪不解:“干嘛呀?”
何奈笑着说:“你厉害!”
感觉受到了何奈的戏弄,肖雪鼓着嘴,瞪圆了眼睛,斜睨着何奈。
看着肖雪的这幅经典表情,何奈更是觉得好笑,工作上的疲劳一扫而光,心里情不自禁感叹,这个璞玉似的傻丫头,怎么就让自己捡到了。憨人自有憨福。
漂亮姑娘的追求者总是众多,人们也就想当然地认为,漂亮姑娘一定情史丰富。
其实呢?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父母兄长的爱,叔叔阿姨的爱,无论走到哪儿,遇到的笑脸与温言都比别的孩子多,从小最不缺的就是爱。
十二三岁就开始有男生追求,保护;十五六岁开始忙于抵挡各方的攻势,写情书的,下自习后堵在路上的,各种招式都见过,免疫力,抵抗力都太强,轻易不会坠入情网。
余志成式的摇旗呐喊,辅导员式的欲擒故纵,更不用说那些无名小卒的表白,献殷勤,一时半会儿哪能轻易掳获芳心呢?只不过在追求者的队伍中徒添个数字罢了。
而偏偏遇上何奈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直接抢滩登陆,宣示主权。
这种女孩子,需要的就是这种骁勇善战,强势入驻。哪种女孩子?肖雪这样的,外柔内刚与外强中干完美结合的刚柔并济的女孩子。
从老家回到滨海,何奈就忙于厂里的一个大型活动,说是大型活动,因为届时基地政治部,装备部都有首长过来,但具体到这大型活动,其实从筹划,组织到实施,厂里都是何奈一个人担当,所以尽管算起来二人还在蜜月期,可何奈却天天加班到凌晨一两点。
肖雪觉得奇怪:“为什么你天天要加班?我看别人都不加班。”
何奈说:“我又不是给别人加班,管别人加不加班?我给自己加班,以后还有人给我加班。”在事业上是有雄心与野心的。
但是,新婚燕尔,如花美眷,何奈觉得自己对肖雪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所以,雄性生物的另一种本能也是同样强大的。
敬业忙碌的何干事,那段时间忙得早餐都省了,可床上的每天三餐却顿顿落到实处。
楼下住着一位四川籍的老军工,有一天跑到管理科抱怨。
管理科长走出办公室,正好遇见步伐匆匆而又力量的何奈,于是笑道:“何干事,家属方的楼板太薄了一点吧?哈哈哈!”
何奈面不改色:“是吗?有人反应这个问题?”
那初为人妻,全然不知滋味的肖雪,有时看着那位穿着军装,雄赳赳气昂昂下班回到家里的解放军,感情非常复杂:陌生?亲近?爱慕?畏惧?讨厌?实在太过复杂,而远没有如此复杂的肖雪,最后干脆化繁为简,将这诸多感觉演变成一个字“怕”。
这天午睡起床的肖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感觉意兴阑珊,遂起身去厨房想给自己冲杯咖啡。
难怪一百五十多年前英国的伯爵夫人安娜就发明了下午茶。
进到厨房,却发现开水瓶中无开水,于是找出烧水壶,放了一点点水进去,打算先烧一点水好快点冲咖啡。
把烧水壶放到煤气灶上后,肖雪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拿起了一本杂志看起来。不想一看切入了迷,根本没听见水开后壶盖的叫声。或者因为水太少,壶根本就没叫。
总之,等肖雪从杂志中回过神来时,她尖叫着,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厨房。
却只见炉火仍熊熊燃烧,烧水壶的底儿已不见了,壶的下半身被火烧得通红。肖雪赶紧关掉煤气,看着还发红的水壶发呆。她心里想的是:“等会儿那个人下班回家看见把他的壶烧坏了,怎么办呢?”不知从何时起,心里念叨何奈时,肖雪用的是“那个人”。
发了一会儿呆,肖雪决定销毁罪证。
她找了一块抹布,包住水壶把子,将水壶提到阳台上,从阳台上将破水壶扔到了楼下的草丛中。她站在阳台上发现能看见那只水壶,心想:“那个人每次晚饭后都会在阳台上站一会儿,看看风景再去加班,等会儿他一定会发现这只水壶。”于是,肖雪又不嫌麻烦地跑下楼,将那只没了底儿的水壶藏到更远处的草丛中。
正所谓“祸不单行”。
做晚饭时,肖雪炒了木耳炒肉丝,端着盛满了木耳肉丝的碟子走出厨房,准备推开虚掩的客厅门进去。一阵风,嘭的一声,门被关上,肖雪手中的碟子也应声落地。
看着地上的木耳肉丝和碎碟片,肖雪都快哭出来了,下班号已经响起来了,那个人快回家了,重新做菜完全来不及。
聪明的肖雪又一次急中生智,找来一个干净碟子,将地上的木耳肉丝捧到碟子里,当然,她只是选择了上面没沾到地的那部分,卫生还是要讲究的。
奉劝各位看官出外当食客时,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大爷,对着端菜的小姑娘们耍威风,否则,吃进你肚里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当然,这是题外话,纯粹友情提醒。
吃晚饭时,何奈在木耳肉丝里吃到一片碎瓷片,他奇怪地问肖雪:“这是什么啊?”
肖雪睁大眼睛说瞎话:“我也不知道哦!”满脸尴尬。稍微精明一点的人都会看出破绽,可何奈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本来极富探究精神,可在有些事情上,他又总是自动屏蔽,非常的不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