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解释过吗?”劳丽说,“离开纽约对你损失太大了。人走茶凉,谁还会让着你?”
这时,因为嘉莉的美貌,为这出戏作预告的先生们在周日的报纸上选了她的照片和别人的一起用作海报。
因为她秀美的相貌,他们把她放在海报的中央位置,还加上了花边。嘉莉很高兴。可是经理对她的态度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少她毫无被重视的感觉。同时,她的角色似乎也是无足轻重,只是一个出现在各个场景中,而且没有台词的龙套式的教友会小教友。剧作家原来设想,如果找到合适的人选,这个角色是可以表现出一定深度的,但是现在,因为随随便便派给了嘉莉,他几乎毫无兴趣继续原来关于“深度”的打算了。
“好啦,好啦!不要发牢骚,老伙计,”经理说,“如果第一周没达到预想的效果,我们就把它删掉。”
嘉莉对经理的这些小算盘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只是懊恼地并且几乎有些后悔地排演这个角色,感到自己无足轻重。彩排的时候,她越发感到无奈和酸楚。
“效果还算说的过去,”剧作家说,经理注意到了嘉莉那浅浅的忧郁神情给她这个角色营造出意想不到的舞台神韵,“让她在斯巴克斯跳舞时眉头再皱得紧一些。”嘉莉自己不知道,但是她眉间的皱纹,耷拉的眼角和撅着的嘴唇几乎让她心里的愁闷一览无余。“眉头再紧一点,玛黛蒂小姐。”舞台监督说。嘉莉以为他在训斥她的心不在焉,赶紧舒展眉头并勉强自己露出一个浅的不能再浅的微笑。“不对,不对,你误解了,我需要你把眉头皱紧一点。”
他说,“就像刚才那样。”
嘉莉惊讶地望着他。“是的,是的我是这意思,”他说,“斯巴克斯跳舞的时候,你要尽可能地皱紧眉头。我想看看这样会不会效果更好些。”
这并不困难。嘉莉照办了。效果出奇的好,连经理都忍俊不禁。
“哦!棒极了,”他说,“要是她整场戏都保持这样的状态,我想这个剧目会受欢迎。”
他走到嘉莉的身边说,“你要一直皱着眉头,用力些。做出生气的样子来就像有什么人冒犯了你一样。这样会使这个角色更加逼真,有趣,更加吸引观众。”
首演的晚上,嘉莉丝毫没有感受到那个所谓地“更加吸引观众”。那些兴奋的人们在第一幕里压根儿就没有看到她。她把眉头皱了又皱紧了又紧,几乎使足了劲,但是没有用。台下的眼睛都紧盯着明星们的精彩表演而对于她,却连瞄一眼都欠奉。
到了第二幕,情况开始有所改变,观众已经听厌了乏味的台词开始寻找感兴趣的东西,那些目光几乎扫遍了舞台上每一个人,最后终于看到了她。她穿着灰色的服装站在那里,毫不起眼,但是非常可爱,温文而雅却又一脸愁怅。观众们起初只是纳闷她为什么不高兴,她脸上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一点儿也不好笑。可是当观众们看到她一直皱着眉头,时而看看这个主角,时而看看那个主角,仿佛闹不明白该干些什么的时候观众开始笑了起来。由其是那些坐在前排的绅士们开始觉得她可爱极了。他们愿意用亲吻去驱散她的皱眉让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展颜欢笑。她几乎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他们完全被她迷住了。
最后,以至于那位一号喜剧演员在舞台中央引吭高歌的时候,台下传来一阵又一阵与演唱不相称的笑声。而在本该博得满堂喝彩的时候,掌声却稀稀拉拉,寥寥无几。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他知道肯定有问题。
某次下场时他注意到了嘉莉。她正一个人站在舞台上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和剧情相去甚远,而观众们却看着她格格地笑着,有的甚至在哈哈大笑。
“上帝,太过分了,”这个演员怒火冲天地想,“我决不能容忍有人在我的戏里这样干。要么我演出时她收回她那该死的表情,要么就让他们另请高明。”
“噢,别介意,”经理听到他的抗议时说,“是我们让她那么干的。你完全不用理会。”
“可她毁了我的戏。”“不不不,没有那么严重,”前者以安慰的口气说,“这只是加一点小小的笑料。”“是吗?呃?”这位喜剧大明星叫了起来,“她完全破坏了我的节奏,我几乎没办法正常演唱。您觉得这无关紧要?”
“好啦,好啦,别太在意这个。今天先这样好吗?明天我们再试试其它的办法。”
但是用不着等明天了,下一幕就决定了该怎么办。嘉莉成了戏中的主角。观众们发现,他们越琢磨她的神情,就越觉得她可爱迷人。嘉莉在舞台上创造出来的气氛如此神奇,使戏中其他的特色全都成了她的陪衬。经理和全团人员都意识到她成功了。
嘉莉几乎立即成为了剧评家们报道中的热门人物。大章的报道盛赞这出滑稽剧的演出质量,并一再提到嘉莉。剧中嘉莉面部表情的每个细节及其所带来的感染力都被反复地强调。
“玛黛蒂小姐在卡西诺戏院的舞台上那段精彩绝伦的性格角色演出,是该戏院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对于嘉莉来说,命运的转变如此之快。第二天早上,她就收到了经理的贺信。
“你的表演轰动全城,”他写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为你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剧作家们的贺信也纷至沓来。那天晚上,当她走进戏院时,经理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笑容荡漾在脸上每个犄角旮旯。“这位是史蒂文斯先生,”他指着那位剧作家介绍给嘉莉,“正在写一首小歌,是专门为你写的,他想让你下个星期演唱。”
“啊,我不会唱歌我以前没干过这个。”嘉莉回答。“别担心,亲爱的,这一点儿也不困难,”他说,“完全适合你。”“好吧,也许我可以试试。”嘉莉伶俐地说。“化妆前你能到票房来一下吗?”经理又补充说,“有件事情我需要和你单独谈谈。”“好的,我一定来。”经理在票房里拿出一张纸来。
“现在,”他说,“我们当然要在薪水上对得住你。你原先合同是三个月,而且每周是三十块。现在我们来作些小小的改动,比方说,每周一百五十块,并且合同延长为一年,你有什么意见么?”
“哦,好的,我没有意见。”嘉莉说,她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那么签个字吧。”嘉莉看了一下,是份新合同,除了薪水的数字和合同的期限有所变动之外,与前一份的内容几乎完全一样。她立刻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在签字的时候,不得不竭立克制砰砰的心跳和发抖的手。
“每周一百五十块……一百五十块啊”她一个人时喃喃地说。她终于明白命运像敞开了一扇什么样的大门。是的,哪一个百万富翁不是这样实现的呢?尽管现在这还是几个令人目眩的数字,可这样数字里却包含着无数的可能,未来和希望。在布里克街的一家低档旅馆里,心情沮丧的霍森沃读到了那则关于嘉莉的报道,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到文章的主人公是谁。突然,他似乎想到什么,又把整个消息重新看了一遍。
“是她,一定是她,她成功了。”他说。然后,他环视着这间破败的、年久失修的旅馆休息室。
“她真有运气,”他想,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流年往事,还有那些与往事相伴的灯火、装饰、马车和鲜花。是啊,记忆中那些美好的东西组成了一个壁垒森严的城市。这个城市正在打开金碧辉煌的城门,迎接她。她从此将高不可攀——就像他以前所认识的名流一样。
“好吧,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他说,“我不去打扰她的。”
这是这个迄今为止已经被压弯、被玷污、但是还没有破碎的自尊心所能做出的最坚强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