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他看着每份报纸,但是没有看到他喜欢的内容。他吃罢早饭,从九点钟开始思考有没有赚钱的商机。
出售。难得的机会。老品牌的梅尔根斯紧身胸衣公司,专业制造杜鹃花牌紧身胸衣,已经创建了三十年;愿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出售生产权、信誉、招牌、租赁权、存货和固定财产。想了解更详细的内容,请到西十四街十六号哈滨公司向雅摩先生索要。
接着看下去,他又看到:
按照我们的规定,在您的身边投资几块钱,就能每天只工作三小时,却能进账八元;我们不会用您的钱去投资,只要寄来二毛五分钱,我们就交给您方法;若有虚假,将退款。东八十三街一百二十七号,F·T·罗埃公司。
另外还有:
二千五百块钱可以拥有杰西城纽瓦克大街一百七十二号一幢三层楼的设备齐全的酒店和旅馆;可以免去六个月的房租和有效期至七月一日的执照。请在下午八时至十时来接洽,或者寄信给先驱街八十一号业主收。
他艰难地看完了广告,还做了标记。然后,他很不高兴地开始翻看招聘男雇员的栏目。
这家公司名叫阿尔斯贝利公司,销售威士忌酒,办公室座落在市中心的布罗姆街上。他十点半离开家,十一点一刻就到了那家公司。这家公司表面上很兴旺,可是霍森沃一想到去面试,心里就很痛苦。然而,他还是走了进去。这样的公司的推销员职位也不容易得到了。这是个很好的职位。
由于他的外表,他马上被请去见了经理。“早上好,先生。”经理说,经理以为自己面见的是一位外地的主顾。“早上好,”霍森沃说,“我知道你们在招聘一名推销员。”
“噢,”经理说,好像突然明白了,“是的,是的,是我登的。”
“我想来看一看,”霍森沃摆出一副尊贵的样子说,“我很在行这项工作。”
“哦,是吗?”那个人说,“你都做过什么?”“嗯,我以前开过几家酒店。前几天我还在华伦街和哈德逊街拐角处的一家酒店拥有过三分之一的股份。”“我知道了。”那个人说。霍森沃停住话,等那个人讲话。“我们是在招聘一名推销员,”经理说,“我们正有几个人还算合适。可是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这项工作。工资一个月只出一百块钱。我们想雇个年轻人。”
“明白了,”霍森沃说,“哦,我现在的处境没有挑选的余地。如果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我很乐意接受。”
经理很反感他说的“处境使他没有挑选的余地”的话。他想雇一个不那么挑剔、不那么总想攀高枝的人,更不想雇一个年龄大的人。他想雇一个年轻、积极、能乐意为中等薪水自愿工作的人。霍森沃一点儿也不讨他喜欢,因为他的表情很神气。
“哦,”他回答说,“我们将很愿意考虑你的申请。我们目前还不能决定,如果可以请送一封推荐信来。”
“我会的。”霍森沃说。他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一点钟的时候他感到有点饿,就去了道龙饭店。他坐在那里想着是否可以到别处去找一找。他累了。外面刮着风,也没有太阳。不远处,越过麦迪逊广场公园,第五大街旅馆就在那里,俯视着下面忙碌的景象。他想到那家旅馆的休息室去坐一会儿。那里很暖和,而且很明亮。他在百老汇中央旅馆还没有遇到过认识的人,在这里大概也不会遇上。他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沉思着,从这里可以望见百老汇大街热闹的场面。
街上穿梭着很多马车。第五大街上挤满了往北去的马车,把道堵得死死的,这些马车上坐着买东西买累了的女士们和早下班的绅士们。每个人都显得很兴奋,她们看起来很满足。他心里有点嫉妒这些人了。看到别人都那么高兴,自己却不是,真是难受啊!他以后的日子正冷冷地怒视着他。天马上要黑了,他却一无所获。身边的人正匆匆赶去寻欢作乐。晚上!——他能去哪儿呢?
他累了,而且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已经四点。时间还不晚,他还是决定回家去。
心里这样想的时候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回家太早,嘉莉就会认为他可能没有出去。他又不想太早回去,可他的时间怎么打发呢?家里至少可以给他一些安慰。他可以坐在摇椅上看报。家里比这里更舒服。这样的场面就会被排除在外。他可以看看报纸。
他离开了那个地方回了家。嘉莉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家看小说。门窗都关着,所以公寓里显得很暗。
“这样对眼睛不好。”他看到她时说。他脱了大衣,想跟她说一下今天的情况。“我和一家酒类批发公司谈了谈,”他说,“我也许会当推销员。”“这样也不错,”嘉莉说。“是还可以。”他回答。
到了做晚饭的时候。霍森沃把椅子拉到取暖炉旁边,点燃煤气灯。跟以前一样,他看着那些爱看的消息,不去想他现在的处境。
第二天的情况更不好,他不知道能去哪里。他看了一上午报纸,却没有看到一样让他想看的事情。他还是要出去,心里却是十二分的不愿意。“去哪里呢?去哪里呢?”
“你别忘了把这个星期的生活费留给我。”嘉莉静静地说。
他们定好,他每个星期给她十二块钱的生活费。听到她这样说,他低着头掏出钱包。他又一次感到情况不妙。他现在只能出钱没有进账。
“上帝啊,”他心中想,“我必须想办法。”他对嘉莉没有说话。她感觉到自己的要求使他不安。
他可能快没有钱了。“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她想,“啊,我没必要担心?”
霍森沃出门去了百老汇大街。他想去找个地方。但是不久,他去了格兰德旅馆,他对那里很了解。步行了二十个街区,他感到冷了。
“他想去理发室修个面。”他想。于是,在修完面后,他就可以一直坐在那里。但是不能总坐在那里,他早早就回了家,这几天一直这样,每一天他都痛心地感到必须出去寻找,可每一天厌恶、沮丧、羞辱又迫使他到旅馆的休息室去闲坐。“我想今天就不出去了。”早餐时候他对嘉莉说。
“报纸上说雪会下的更大。”“我叫的煤气还没有送来。”嘉莉说,她叫了一浦式耳的煤。
“我过去打听一下。”霍森沃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干家务,但他提出这一点是因为想到坐在家里,心里有点发虚。他虽然没有刻意往那方面去想,潜意识里却感到了这一点。
雪不停地下着,城里发生塞车。报纸上都是暴风雪的新闻,并用大号字体极力渲染穷人的苦楚。在全城煤价大涨。报纸造成的后果是引起了人们对寒冷、饥饿的普遍惶恐,所有人都觉得冬天可怕,虽然他们并没有亲身体会。
霍森沃坐在炉旁看报纸。他不去考虑工作的事情。暴风雪是如此可怕,什么也不能干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出去找工作了。他坐在炉旁,烘着他的双脚。就在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想事情的时候,一个穿着讲究的人走过大厅,站住脚,盯着他看了一下,仿佛记起了什么,然后朝他走来。霍森沃认出他是卡吉尔,在芝加哥拥有一个同样名字的大马厩。霍森沃是嘉莉在艾弗里堂登台的那个晚上见过这个人。他现在立刻想起了那一次这个人带着太太和他握手的情景。
霍森沃很不好意思。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难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