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霍森沃吗?”卡吉尔说,现在想起来了,但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认出他来,好避免这次见面。
“是的,”霍森沃说,“最近过的怎么样?”“很好,”卡吉尔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住在这里吗?”
“不,”霍森沃说,“我在这里约了人。”“我知道你离开了芝加哥。我还在想你过的如何呢。”“噢,我现在住在纽约。”霍森沃回答,想马上离开。“我想,你一定过的很好?”“好极了。”“那样就好。”他们面对面站着,非常尴尬。“哦,我约了这里的一个朋友,我得先走了,再见。”霍森沃点了一下头。
“真该死,”他喃喃地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早有预感会碰到这样的事的。”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现在才一点半。他很想知道现在该干吗。天气这么糟糕,他不想在外面。最后,他的双脚又湿又冷,他就坐上了街车。坐着街车去了另一条街,那条街都一样。他在这里下了车,往家的方向走,但地上的雪水真多。四处游荡着无处可去真是遭罪,简直让人受不了。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停下等着回家的街车。这不是出门的日子,他要回家去。
嘉莉吃惊地看到他这么早回到了家。“今天外面太冷。”别的什么也没有说,然后脱掉大衣,换了鞋。
那天晚上,他有点像感冒,就吃了奎宁。他真的病了,还发烧,第二天就坐在家里,嘉莉照料着他。他一生病就成了一个可怜虫,穿了一件颜色暗淡的浴衣,头发也没有梳,失去了他往日的风度。人一下子看起来老了很多。嘉莉注意到了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本想表现得和善、富有同情心,想到他的缺点使她不愿意和他亲近。
傍晚的时候,他在微弱的灯光看起来更糟糕,她便建议他去睡觉。
“今天我不和你睡,”她说,“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我这就去给你铺床。”“好吧。”他说。
她在做这些事情时,心里特别不好受。“这是什么生活呀!这是什么生活呀!”她心中一直在想。
白天有一次,他蜷缩在炉旁看着报纸,她穿过房间时看到他,皱起了眉头。她在另一房间,坐在窗边哭了起来。难道这就是她的命运?关在这样的小房子里,和一个无业游民对她不好的人生活在一起吗?她就像他的仆人,算不上别的。一切爱情都消失了。没有赞美,只有一般的好脾气。他想得到她的帮助,却没有任何的回报。整整两个星期了,他没有干任何事情。他要是得了重病,又该如何生活呢?她用手掩住脸,又哭了起来。她眼睛哭红了,当她点灯铺床,铺好床后又叫他进来时,他发现了。“你怎么了?”他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他的声音嘶哑,头发蓬乱的脑袋又给这声音增加了一点可怖的成分。
“没什么。”嘉莉有气无力地说。“你流泪了?”他说。“我没有流泪。”她回答。他知道这泪水不是因为爱他、心痛他而流的。
“你不用哭,”他说着上了床,“总有一天会好的。”
过了一两天,他起床了,但是天气仍然不好,他还是没有出门,那位意大利人现在送报上门,他只能专心地看着报纸。他后来又硬着头皮出去了几次,但是在遇到了另一个老朋友之后,他开始感到坐在旅馆的休息室里不是很好的选择。
他每天只在外面转一圈,到最后干脆不再装样子出去了。冬天不适合找工作。
由于总不出去,他又有了一个新的举动,对干家务很感兴趣。这是观察和启示的结果。他老是在家里,就关注嘉莉干家务的方法。她不太会持家,他第一次注意到她在这方面的欠缺。当然,这是在他没有钱之后才注意到的。他坐在家里,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每到星期二嘉莉就向他要钱。
“你觉得我们花钱很少吗?”有一个星期二早晨他问。
“我尽力省着花了。”嘉莉说。他当时沉默不语,但是到了第二天却说:“你知道这里的市场吗?”他指的是西区十一街的甘瑟沃尔特市场。“纽约有市场吗?”嘉莉说。“那里有个大市场。东西很便宜。”嘉莉没在意他说这些。她对这些事根本不感兴趣。“你买一磅肉要多少钱?”他有一天问。
“哦,好几种价格,”嘉莉说,“牛腰肉每磅两毛二。”“这不便宜呀,不是吗?”他回答。他问了好几样东西的价格,他习惯这样了。他问清了各种价格,就记在心上。他现在很喜欢跑腿。这当然是从小事情上开始的。
有一天早晨,嘉莉要拿帽子出去,被他拦住了。“你要去哪里,嘉莉?”他问。“买面包。”她回答。
“让我去吧。”他说。她同意了,他就去了。他正好顺便买报纸。“有什么要我买的吗?”他会说。她让他干的事情开始多起来,但是这样一来,她也就失去了每周的十二块钱。“今天你得给我钱了。”有一天的星期二,她说。“要多少?”他问。
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大概五块钱吧,”她回答,“买的煤还没有给人钱。”也就在这一天,他说:“我想街角那个意大利人的煤卖的很便宜。我自己买。”
嘉莉无动于衷地听着。“好吧。”她说。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霍森沃,今天没有煤了。”或者,“你得买点肉来做晚饭。”
他会问她需要什么东西,然后去订购。这样一来,他变得非常小气。
“我没有买太多牛排,”有一天下午他拿着报纸回来时说,“我们也吃不多。”
这些凄惨的琐事让嘉莉无比难过。这使她的日子变得很暗淡,也使她的心灵隐隐作痛。
由于找不到工作,霍森沃已完全处在一种麻木不仁的状态中。他花着以前的存款。他现在只剩下了五百块钱。他攥紧这些钱,隐约觉得他好像能够把赤贫无限期地拖下去。由于不出门,他就决定穿几件旧衣服。开始天气不好时才穿一下。他只在刚开始的时候辩解过一次。
“今天天气太坏了。我在家就穿这些衣服算了。”最后,他一直这样穿着。当然,随着他丧失了自尊心,嘉莉不在像以前那样尊重他。她不明白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啦。他还不算太穷,还有一套体面的衣服,打扮起来还是很不错的。她没有忘记自己在芝加哥艰难的挣扎,也没有忘记自己从来没有停止过的努力。他从来不去努力。他已经不在想着找工作。
她跟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黄油以后可以少放点吗?”有一天傍晚,他站在厨房里时问她。“多放点好吃。”她回答。“现在黄油贵得要命。”他说。
“要是有收入就不用省这点了。”她回答。他听到这句话就不再多说,回房去看报了,听了这话他心里作痛。这是她第一次说出刺人的话。也就在这天晚上,嘉莉在看了会儿书之后,到另一个房间去睡了。这是值得重视的事情的。等到霍森沃想睡觉时,他跟以往一样不点灯就上了床。他睡觉的时候才发现嘉莉不在床上。
“怎么回事,”他说,“也许她还没有睡吧。”他没有太在意就睡着了。到了早晨,还是他一个人。
说来也怪,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夜幕降临,谈话的气氛浓了一些,嘉莉说,“今晚我不舒服,你自己睡吧。”“好吧。”霍森沃说。第三天晚上,她继续一个人睡觉。
霍森沃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他绝口不提此事。“好吧,”他自己想,忍不住眉头一皱,“让她一个人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