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嘉莉,”在他们安顿下来不久后的一个早晨,他说,“我已经邀请了我的朋友霍森沃哪一天晚上到我们这里来玩玩。”
“他是谁呀?”嘉莉不解地问。“哦,他这个人很不错,是罕那——哈哥酒店的经理。”
“什么样的酒店?”嘉莉问。“是城里最好的酒店,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嘉莉迟疑了一会儿。她在想着托罗奥告诉她的话,在想她该采取什么态度。“没什么的,”托罗奥明白了她的心思便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你现在是托罗奥太太。”嘉莉感到这句话中有些东西欠考虑。她看得出来,托罗奥的感觉并不特别敏锐。“我们为何不结婚呢?”她说,心里又想起了他先前做过的种种许诺。“我们会结婚的,”他说,“等我把那笔小交易办完,我们就结婚。”
他指的是他以前说过自己拥有的某个产业,这个产业需要他好好操心、精心料理,以至于让他多少有点不能随心所欲地处理自己的事。
“一月份等我从丹佛出差回来,我们就结婚。”嘉莉把这个念头当作希望的基础——是对她良知的一种宽慰,一条令人愉悦的出路。在结婚的情况下,这一切都会是合理的,她的行为也可以说是正当的。
实际上,她并不热恋着托罗奥。和他住了几天,她就清楚了这一点。她已经开始逐渐地看出他的缺点所在。她或许会崇拜他,或许会在心中害怕得不到他的欢心,害怕失去他的关怀,害怕被赶出去无地容身。现在的情况是,她起初有点犹豫不决,有点急于想把他完全抓住,但是后来就安心地等待着。她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对他的看法——也不清楚自己的打算。
等到霍森沃来访时,她看到了一个在任何方面都比托罗奥聪明的人。虽然霍森沃不像托罗奥那样对女人贪得无厌,他却更能博得女人的欢心。他对女人的那种特别的殷勤令每个女人都很欢喜。他最大的魔力在于对女人体贴入微。他对那些光临他酒店的商人、职业人员和上等绅士能生巧地赢得他们的好感,因此,一旦遇到某个让他倾心的人,他便会用更好的策略来使自己显得和蔼可亲。一个漂亮的女人,不论她的情趣美德怎样,对他总是一种极大的刺激。
托罗奥一旦发现要追逐的目标时,在这一方面也是有一手的。但他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不具备霍森沃的那种优雅风度。他很轻浮,对那些在恋爱方面缺乏经验的女人,他通常能得手。但是遇到在恋爱方面稍有经验或天生就具有高贵气质的女人,他就会一败涂地。他发现嘉莉完全属于后一种类型的女人,而并非前一种。他真是非常幸运,艳福不浅。要是换在几年后,她稍有了一些经验,日子过得好一点,他就根本无法接近嘉莉。
啊,女人学东西是多么快呀。她们大多数本能上都是非常狡猾的。一旦赋予她们美貌,她们便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挑三拣四。给她们看两个男人,她们就能分辨出哪一个人更能赏识女人。男人们缺少这种绝妙的比较手段。
“你这儿得有架钢琴,托罗奥,”那天晚上霍森沃说,他朝着嘉莉笑了笑,“这样你太太可以弹弹。”
托罗奥没有想到这一点。“看来,我们得有一架。”他立即说。“哦,我不会弹琴。”嘉莉插话道。“弹琴很好学的,”霍森沃回答,“用不了几个星期你就能弹得很好。”这天晚上,他玩得兴致很高。他的衣服看上去很新,而且也特别有派头。上衣的领子挺直地翻着,好衣料都是这样的。背心是用上等的苏格兰格子花呢做的,上面缀着双排用贝壳珍珠层做的圆纽扣。他的领带是闪亮的丝织品,不很花哨,也不太素雅。虽然他身上的衣服不像托罗奥的那样强烈刺眼,嘉莉还是能看出料子的精美。霍森沃的鞋子是用柔软的黑色小牛皮做的,擦得半亮,而托罗奥穿的是漆皮鞋。嘉莉情不自禁地觉得,配上全身的华丽衣服,鞋子还是软皮的好。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察觉到这些的,因为这些都是在这个情况中很显然的东西。她看惯了托罗奥的打扮。
“我们玩一会儿尤卡牌怎么样?”闲聊了一阵之后,霍森沃建议说。他很老练地避免任何有可能暗示他对嘉莉的过去有所了解的话题。他完全避而不谈个人的事。
他的态度让嘉莉感到放心,他的尊重与风趣让她感到开心。他装作对她的答话很有兴趣的样子,让自己处于次要的地位,尽量让悦人的谈话继续下去。
“我不会玩。”嘉莉说。“察朗,你的职责可没有尽到家呀,”他特别友好地对托罗奥说,“幸亏没外人,”他继续说,“我们可以教你。”他用这些手腕使托罗奥明白他很赞赏自己的选择。
托罗奥觉得自己和他比任何时候都亲近。他也因此更加尊重嘉莉。她的形象由于霍森沃的赞赏另有了一番光彩。这个场面一下子活跃多了。
“让我看看,”霍森沃说,非常尊敬地从嘉莉的肩头望过去,“你有什么牌?”他看了一会儿,“手气不错。现在我教你如何赢你丈夫。你听我说。”
“我说,”托罗奥说,“如果你们俩串通一气,我就完了。霍森沃很精明的。”
“不,”霍森沃说,“是你太太的事。她给我带来了运气。她怎么不赢呢?”
嘉莉感激地望着霍森沃,又向托罗奥笑了笑。霍森沃摆出一副只是个朋友的神气。他到这儿来只是玩玩。嘉莉做的一切都让他高兴,仅此而已。
“看,”他说,保留一张自己的好牌,让嘉莉赢了一墩牌,“我觉得初学的人打到这样算是够聪明的了。”
嘉莉看到自己快要赢了,高兴得笑了起来。仿佛只要霍森沃帮她,她就永远输不了。这个大人物并不经常看她。当他朝她看时,那眼神里除了友善与和气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嘉莉认为,和他一起干着手头的事是一种快乐。
“这样玩牌不来点刺激多无趣呀,”他过了一会儿说,把手指伸进上衣的小口袋里,“我们一毛钱玩一吧。”
“没问题。”托罗奥说着就掏钞票。霍森沃动作比他快。他的手里抓了一把一毛钱硬币。
“给。”他说着给每个人一小堆。“啊,这是赌博,”嘉莉笑着说,“这不好。”“不,”托罗奥说,“只是玩玩。如果你连这点钱都不赌,你就可以进天堂了。”“别说大道理了,”他柔和地对嘉莉说,“看看这些钱落入谁手中。”
托罗奥笑了笑。“要是你丈夫赢了,他就会对你说这有多坏。”托罗奥大声笑了起来。霍森沃的声音里清清楚楚透露出讨好的音调,连嘉莉都听出了它的含意。“你啥时候出门?”霍森沃对托罗奥说。“星期三。”他答道。“丈夫老这么东奔西跑真不是回事儿,是吗?”霍森沃对嘉莉说。“我这次带她去。”托罗奥说。
“你们俩出门之前得和我一起去看一次戏。”“好吧,”托罗奥说,“你说呢,嘉莉?”“我很乐意去。”她回答。霍森沃尽力让嘉莉把钱赢到手。他为她获胜感到高兴,不时地数着她赢的次数,最后把硬币一把抓起来,放进她伸出的手里。他们摆了一顿小便餐,他给他们斟酒,最后他就聪明地告别。
“听着,”他说,眼睛先是看着嘉莉,然后又看着托罗奥,“你们在七点半准备好,我来接你们。”他们送他到门口,他的马车等在那里。
“我说,”他以老朋友的口吻对托罗奥说,“今后你再把太太一个人留在家里时,你得准许我来看看她,带她出去转转。这样她就不会孤独了。”
“当然,”托罗奥说,他为这种关切感到十分高兴。天啊,霍森沃对他的嘉莉非常满意。
“你真是太好了。”嘉莉说。“没什么,”他说,“我也希望你丈夫这样回报我。”他笑着轻快地走了。嘉莉特别感动。她还从未见到过这样高雅的人。至于托罗奥,他也一样高兴。
“这个人很好,”他们回到安逸的房间里时,他对嘉莉说,“也是我的好朋友。”
“似乎是不错。”嘉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