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去年十月才开学时的事情,从那时起,真是增加了许多的知识。说,写,都比那时好,算术也已能知道普通大人所不知道的事,可以帮助人家算帐了,无论读什么,都已经能大概明白了。我真高兴。可是,我今天的进步,不知有多少人在那里鼓励我帮助我呢。无论在家里,在学校里,在街上,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是我的所见所闻,总有人用各种方式教育着我。所以,我感谢一切的人。第一,感谢老师,感谢那样爱我的老师,我现在所知道的东西,都是老师费尽了心力教我的。其次,感谢黛朗希,他帮我解答困惑,使我通过各种难关,考试总可以成功。还有,斯带地,他曾展示给我一个“精神一到金石为开”的实例。还有那和气的凯龙,他教给我和善对待他人。波赖柯希与柯莱笛,他们二人告诉我要不懈努力同时又要互相帮助的道理。所有的朋友,我都感谢。但是特别要感谢的是我的父亲。父亲曾是我第一位老师,又是我最好的朋友,给我以种种的训诫,教我做各种事情,平日辛勤工作养活我,有悲苦则一人独自承担,用种种的方法使我学习愉快,生活安乐。还有,那慈爱的母亲。母亲是爱我的人,是守护我的天使,她与我同欢喜,同悲伤,和我一处学习,一处劳动,一处哭泣,一手抚了我的头,一手指天给我看。母亲,谢谢你!母亲在辛苦付出十二年辛苦付出中,把全部的爱注入了我的心胸。
难船
(最后的每月例话)
在几年前十二月的某一天,一艘大轮船从英国利物浦港出发。船中有船员六十人,共载二百人的样子。船长船员都是英国人,乘客中有几个是意大利人,船向马耳他岛进行。天气不是很好。
三等旅客之中有一个十二岁的意大利少年。身材矮小得与年龄不相衬,却长得很结实,是个西西里型的勇猛坚强的少年。他独自坐在船头桅杆旁卷着的缆索上,身旁放着一个破损了的皮包,一手搭在皮包上面,粗布上衣,破旧的外套,皮带上系着旧皮袋。他用早熟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乘客、船只、来往的水手,以及汹涌的海水。好像他家中刚刚遭遇了大不幸,脸还是小孩模样,表情却已像大人了。
开船后不多一会儿,一个意大利水手带了一个小女孩来到西西里少年前面,对他说:
“马利阿,正好有个伴吧。”说着就走了。女孩在少年身旁坐下。他们看着彼此。
“到哪里去?”男孩问。“到了马耳他岛,再到那不勒斯去。父亲母亲正盼望我回去,我去见他们的。我名叫寇列泰·法贵尼。”停了一下,男孩从皮袋中取出面包和果物来,女孩带有饼干,两个人一起吃着。刚才那个意大利水手慌忙地从旁边跑过,叫着说:“快看那里!有些不对劲呢!”风渐渐大起来,船身用力摇晃。两个小孩却不眩晕。
女孩还笑着。她和少年年龄差不多,身材高些,肤色也一样地是褐色,身材窈窕,但有点病秧秧的。衣服不错,短发卷卷的,头上包着红头巾,耳上戴着银耳环。
两个孩子一边吃着,一边互谈身世。男孩已没有双亲,父亲原是出国做工的,几天前在利物浦死去了。孤儿受意大利领事的照料,送他回故乡巴勒莫,因为他有远亲在那里。女孩于前年到了伦敦叔叔家里,她父亲因为贫穷,暂时把她寄养在叔母那里,准备等叔母死后分些遗产。几个月前,叔母被马车碾伤,突然死了,财产分文不剩。于是她请求意大利领事送回故乡。恰巧,两个孩子都是由那个意大利水手负责带领。女孩说:
“这样,我的父亲母亲还以为我能带得钱回去呢,哪知道我一贫如洗。不过,他们还是会爱我的。我的兄弟也很想我。我的四个兄弟都还小呢,我是最大的。我在家每天替他们穿衣服。我一回去,他们一定快活,一定要飞跑过来。——呀,波浪好凶啊!”
又问男孩:“你就住在亲戚家里吗?”“是的,只要他们肯留我。”“他们不爱你吗?”“还不清楚。”
“我到今年圣诞节恰好十三岁了。”他们一同谈海洋和关于船中乘客的事,整天都在一起,不时交谈。别的乘客以为他们是姐弟俩。女孩编着袜子,男孩沉思着。浪越来越大,夜深了。两个孩子分开的时候,女的对着马利阿说:
“晚安啦!”“谁都没安稳觉睡!孩子啊!”意大利水手恰好在旁经过,这样说。男孩正想对女孩回答“再会”,突然来了一个狂浪,将他晃倒了。
女孩飞跑过去:“咿呀!你出血了呢。”
乘客各自逃命,没有人留心别的。女孩跪在茫然睁着双眼的马利阿身旁,替他拭净头上的血,从自己头上取下红头巾,当做绷带替他包在头上。打结时,把他的头抱紧在自己胸前,甚至她的上衣上也染了血。马利阿摇晃着站起来。
“好些吗?”女孩问。“没有什么了。”马利阿回答。“请安睡。”女孩说。“再会。”马利阿回答。于是两人各自回进自己舱位去。
水手的话应验了。两个孩子还没有睡熟,可怕的暴风到了,其势猛如奔马。一根桅子立刻折断,三只舢板也被吹走。船梢载着的四头牛也像树叶一般地被吹走了;船中混乱一片,恐怖,喧嚣,暴风雨似的悲叫声,祈祷声,令人毛骨悚然。狂风肆虐了一夜,到天明还是这样。山也似的怒浪从横面打来,在甲板上激散,击碎了那里的器物,卷入海里去。遮蔽机关的木板被击碎了。海水怒吼般地涌进来,火被淹熄,司炉逃走,海水潮也似的从这里那里卷入。但听得船长的雷般的叫声:
“把住船。”船员奔向船舵。这时又来了一个狂浪,那狂浪从横面扑下,把船舷、舱口全部打破,海水从破孔涌进。乘客知道船要沉了,逃入客室去。看见船长,齐声叫说:
“船长!船长!怎么了!现在到了什么地方!能有救吗!快救我们!”
船长等大家说完,冷静地说:“没办法了。”
一个女子呼叫神助,其余的默不做声,恐怖把他们吓住了。好一会儿,船中像墓里般的寂静。乘客都脸色苍白,彼此面面相对。海波汹涌,船一高一低地摇晃着。船长放下救生艇,五个水手下了艇,艇立刻沉了,是被巨浪击沉的。五个水手淹没了两个。那个意大利水手也在内。其余的三人拼了命拉着绳逃生。
这时候,船员也绝望了。两小时以后,水已到了货舱口了。
甲板上出现了悲惨的光景:母亲们于绝望之中将自己的孩子紧抱在胸前;朋友们互抱相告永诀;因为不愿被活活淹死,回到舱里去的人也有;有一人用手枪自杀了,从高处倒下死了;大多数的人们都狂乱地挣扎着;女人则可怕地痉挛着,哭声,哀号声,和不可名说的叫声,混合在一起;到处都见有人失魂落魄,睁大无光的眼,石像似的呆立着,脸上已没有生气。寇列泰和马利阿二人抱住一桅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海。
风浪小了些了,可是船已渐渐下沉,马上就要沉没了。
“把那长舢板艇放下去!”船长叫道。唯一仅存的一艘救命艇下水了,十四个水手和三个乘客呆在艇里。船长仍在船上。“请快跟我们来。”水手们从下面喊着。“我要与船同存亡。”船长答。“或许遇到别的船得救呢,快下救命艇吧!快下救命艇吧!”水手们反复劝着。“我留在这里。”于是水手们向别的乘客说:“还可坐一人,最好是女的!”
船长搀扶一个女子过来,可是舢板离船很远,那女子没有跳跃的勇气,就趴在甲板上了。其他妇女都也失神了,像死了一样。
“送个小孩过来!”水手叫喊。原本傻傻呆在那里的西西里少年和他的伙伴听到这叫声,被那求生的本能所驱使,同时离开桅杆,奔到船侧,拼命挣扎,齐声叫喊:
“我去!”“小的!艇已经满了。要个小一点儿的!”水手叫说。那女孩一听到这话,就像触了电似的立刻把两臂垂下,看着马利阿。
马利阿也看着她。一见到那女孩衣上的血迹,想起了昨天的一幕,他脸上突然发出神圣的光来。
“小的!艇就要开行了!”水手焦急地等着。马利阿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你分量轻!应该是你!寇列泰!你还有父母!我只是孤儿!我让你!你去!”“把那孩子扔下来!”水手叫道。马利阿把寇列泰抱起来扔下海去。寇列泰从水花飞溅声中叫喊了一声“呀”,一个水手就捉住她的手臂拖入艇中。
马利阿在船侧高高地举起头,头发被海风吹拂,泰然毫不在意,平静地、崇高地站着。
大船开始下沉,水面起了一次漩涡,小艇侥幸未被卷没。
女孩先像失去了感觉,到这时,望着马利阿的方向泪如雨下。
“再会!马利阿!”哭喊着把两臂向他伸张了叫着说:“再会!再会!”
少年高举着手:“再会!”
小艇掠着暴波在昏暗的天空之下驶去,留在大船的已一个人都不能做声,水已浸到甲板的舷了。
马利阿突然跪下,合掌仰视天上。女孩把头深深低下。等她再抬起头来看时,船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