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举杯碰了皮袋然后喝酒。柯莱笛的父亲站起来了,把皮袋中的酒彻底喝净:“四十九联队第四大队万——岁!喂!你们如果参了军,也要像我们一样地卖力啊!孩子!”
天色已晚,我们边跑边唱,携手下山回家。傍晚到了濮河,看见有许多萤虫飞着。回到配寨·特罗·斯带丢土,分别时,大家互相约定星期日再在这里碰头,一起去参观夜校的颁奖礼。
今天真是尽兴!如果我不遇到那可怜的女老师,我回家时将多么快乐啊。回家时天更黑了,刚上楼梯,就看到女先生。她看见我,就拉住我两只手,贴近耳朵对我说:
“昂里克!再见了!别忘记我!”我觉得老师话音中有哭腔,回家就告诉母亲:“我刚刚看见女老师,她病得很重呢。”母亲眼圈红了,看着我,悲伤地说:“老师是……唉!——很重呢。”
劳动者的奖品授予式
二十五日
按照约定,我们一起到公立剧场参加劳动者的颁奖礼。剧场的布置和三月十四日那天一样。剧场里大部分都是劳动者的家属,音乐学校的学生们坐在池座里,他们唱着克里米亚战争的歌。他们唱得非常好,唱完,大家都起立鼓掌。然后,每位领奖人走到市长和知事面前,接受书籍、奖金折、文凭或是奖状。“小石匠”靠着母亲坐在池座一角,在另一边,坐着校长先生,我三年级时的先生的一头红发露出来在校长先生后面。
第一个出场的是图画科的夜校生,里面有铁匠、雕刻师、石版师、木匠还有石匠。然后是商业学校的学生,接着是音乐学校的学生,中间有很多的姑娘和工人,都穿着漂亮的衣裳,大家鼓掌喝彩,她们笑得开心。最后上来的是夜间小学校的学生,那才真是奇观,年龄不同,职业不一,衣服也各式各样。——有白发的老人,也有工场的徒弟,还有留长头发的职工。年纪轻的毫不在意,年纪大的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大家都鼓掌欢迎他们,每个人都露出真诚热心的神情。
领奖者的妻子儿女大多坐在池座里观礼。孩子们,有的一见到自己的父亲登上舞台,就竭力大声呼喊,笑着招手。农民过去了,挑夫也过去了。我父亲所认识的擦靴匠也叫到知事面前来领文凭。后面来了一个非常高大的大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原来就是那得到三等奖的“小石匠”的父亲。有一次我去看望生病的“小石匠”,上那阁楼的时候,他就站在病床旁。我回头去看坐在池座的“小石匠”,见“小石匠”正专心致志望着父亲,装着兔脸来隐藏他的开心呢。忽然间掌声四起,忙向台上看去,见那小小的烟囱扫除人只洗干净了脸,仍穿了漆黑的工服出来了。市长握住他的手,和他说话。烟囱扫除人后面,又来了一个清道夫来领奖品。这些劳动者,一边要辛苦工作养家,同时利用业余时间用功求学,终于得到奖品。他们的精神真是难能可贵。我一想到这些,有一种无以言表的感动。他们辛苦工作一天以后,再挤占必要的睡眠时间,费尽心思,用那粗笨的手指握着笔,这是多么辛苦的事啊。
接着是一个工场的徒弟。他一定是穿了他父亲的上衣来的,看着他上台领奖时高高挽起的袖子。大家都笑了起来,但是笑声随即立刻被喝彩声淹没了,然后,来了一个秃头白须的老人。还有不少炮兵,这里有曾经在我校的夜学部学习的,此外还有税局的门房和警察,我们学校的门房也在其中。
最后,夜校的学生又唱起克里米亚战争歌。因为那歌声来自真心,饱含着深情,听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感动地静静退出。
一时间,街上全都是了人。烟囱扫除者拿着领得的红色的证书站在剧场门口时,绅士都聚集在他的周围和他说话。街上的人互相打着招呼,劳动者、小孩、警察、老师们、我三年级时的老师和两个炮兵,从大家中间出来。劳动者的妻抱了小孩,小孩用小手拿着父亲的文凭骄傲地给别人看。
女老师葬礼
二十七日
当我们在公立剧场时,女老师死了。她是在访问我母亲的一周后下午二时逝世的。昨天早晨,校长先生到我们教室里来告诉我们这事,说:
“你们之中,只要受过老师的教诲的,都应该知道。老师真是个好人,就像爱护自己儿子一样爱着学生。老师去世了。她病了很久,因为生活困难,不能不劳动,终于使病情加重。如果能获得休息养病,应该可以多坚持几个月吧。可是她总不肯离开学生,星期六的傍晚,那是十七日这一天的事,感觉自己不能再见学生了,亲自去诀别。好好地训诫学生,逐一与他们亲吻了哭着回去。老师现在已不能再见了,大家不要忘记老师啊。”
在二年级时曾受过老师的教诲的波赖柯希,头趴在桌上哭泣起来了。
昨天下午放学后,我们都去为老师送葬。到了老师的寓所,见门口停着一辆柩车,许多人都低声谈说等待着。我们的学校里,从校长起,所有的老师都到了。老师以前曾任职过的其它学校,也都有老师来。老师所教过的年幼的学生,全都由手拿蜡烛的母亲带领着。别级学生到的也很多,有拿花环的,有拿蔷薇花束的。柩车上已堆着许多花束,顶上放着大大的刺球花环,用黑体字写着:“五年级旧学生敬呈女老师”。大花环下挂着的小花环,那都是小学生拿来的。人群之中有拿着蜡烛代主妇来送葬的佣人,有两个拿着火把的穿法衣的男仆,还有一个学生的父亲某绅士,坐着装饰有青绸的马车来。大家都聚集在门旁,女孩们拭着泪。
我们等了一会儿,棺出来了。小孩们见棺移入柩车就哭起来。其中有一个,好像到这时才相信老师真死了似的,放声大哭,号叫着不肯停止,人们只好把他领走。
送葬队伍慢慢出发,最前面是穿着绿衣服的姑娘们,然后是穿白衣饰青丝边的姑娘们,后面是僧侣,之后是柩车,老师们,二年级的小学生,别的小学生,最后是普通的送葬者。街上的人们从窗口门口张望,见了花环与小孩说:“是学校的老师呢。”领着小孩来的贵妇人们也哭着。
到了教堂,棺从柩车移出,安放在中堂的大祭坛前面。女老师们把花环放在棺上,小孩们把花覆满棺的周围。在棺旁的人都点起蜡烛在教堂中开始祈祷。等僧侣一念出最后的“阿门”,大家就一齐把烛光熄灭走出。女老师独自留在教堂里了!可怜!那样和蔼,那样勤劳,那样尽忠尽职的老师!据说老师把书籍以及一切都留给学生了,有的得着墨水壶,有的得着小画片。听说死前的两天,她曾对校长说,小孩们不宜哭泣,不要叫他们参与送葬。
老师做了好事,受了苦痛,终于死了。可怜独自留在那样昏暗的教堂里了!再会,先生!我永远记得老师对我的教诲!
感恩
二十八日
可怜的女老师曾经想支撑到这学年期末,终于只剩三天就死去了。明后天到学校去听了讲话,这学年就结束了。七月一日的星期六起开始考试,不久就是四年级了。啊!如果女老师不死,这应该是很圆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