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止物一颗眼泪就这么在我眼前滚了下来,发白的唇抖得厉害:“你怀疑我?”质问的声音听着格外地嘶哑。
我低着头看着漾在茶杯里的水,不语。
耳边是小物隐忍的哽咽声,他努力地平复着气息,良久才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生来就被弃,在我身上很多事甚至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为此我失去了家,失去了一切,我能怎么办?”这些话似乎用光了他所有力气。
我惊讶抬头,便看见他那双好看的大眼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变得空洞无望。他粗喘了几声,似再也支撑不住,半支着的身子终于重重地倒在了床上,他双手死死地抓着布被,用力过头,竟是泛着青白色。
“是了,像我这种人怎么会有人相信呢。我不该着般奢求的!不该!”他说着,声音哽咽却有些让人心惊的怨恨:“自小,他们便说我是个不干净的,家里出了事必是说我作怪,可我做什么了!我到底做了什么了!”
我见他似乎有些着了魔了,心里一慌,大走几步到了床前,指尖翻出银针,寻着穴位便扎下去,一息也未曾耽搁。
但见方止物双眼泛着血红,显得格外吓人,惨白的圆脸不住地抽搐,喉咙发出骇人的“呵呵”声。只银针扎下去,他小幅度地挣扎了一番,终是敌不过,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我长吁一声,默默用衣袖拭去了小物额间冷汗,下唇被咬得出血,我盯着那血痕瞧了半响,瞧得眼睛生疼了,方才吹了蜡,推门出去了。
外面夜幕已深,该是半夜了吧,我扁了扁嘴,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也没有想去吃东西的欲望,径直入了屋。褪去了外袍,便倒在床上,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小物刚才脸上的表情,那表情那般熟悉,熟悉到竟是让我又想起了某些日子。
我揉了揉眉心,轻笑:我本也没什么可图的,再说小物这般大的孩子,还能如何谋害了我去?再说,我不是还有大胡子在么。想通了,浑身便轻松了,不过几息,我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我听到有人在敲门,还在想会有谁一大清早就来找我,屋外便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声音:“主子?主子,你醒了么?”
听到这声主子,我脑子一疼,这才想起我昨日随意捡到的那个小孩了。我应了,认命地掀被下床,汲了鞋便去开门。
门一开,看见小物端着洗漱用具,一脸不安地站在外面,一手还作敲门状,那小模样瞧着甚是可怜小心。
我让身:“进来吧。”
小物端着东西进屋,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抹着眼泪道:“昨夜睡得可好?”话音刚落便觉着不妥了。
果然,听了这话,小物脸色一白,慌忙低下头,低不可闻地道:“嗯。”又走到桌边,将用具放到桌子边。
我一脸懊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跟到他身后,我有些不自然地说:“以后不要再叫我主子了,唤我姐姐就是了。还有,那个,昨晚是我不对,我跟你说对不起。”说完,我只觉得窘迫,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别开了脸。
小物听后,眼睛亮晶晶地看我:“主子,你不生气了?不会不要我了?”
我扶额,只不过喝醉一回罢了,我到底给自己捡回了一个怎样的一个麻烦?我无语地走到床边,将脚上两只鞋都甩掉,卧上了床,一边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一边说:“我为什么生气呢?以后你就不要再做这些事,放着我自己来便是。另外不要再叫我主子。”说着,我又打了个哈欠,天哪,困死我了!
小物见我困得不成样子了,便红着脸对我说:“主···姐姐,你再睡睡吧,别着凉了。”边说着,便红着脸跳着脚往外面去。
我瞧着他的模样甚是古怪,直到,低头发现自己寝衣半褪,露出里面浅红色肚兜时才反应过来,顿时又觉得好笑。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这客栈临街,每次天还未亮,便有了各色的吆喝声,我很喜欢这种声音,热闹。
我揉了揉眼,想想还是起吧,再不出去,那胡子定是要等急了。
换了身红色里衣,又从衣架上取来绣着金纹的玄色大袍穿上,腰间系了镶黑玉的衣带,连连转了两三圈,觉着还是很是不错,方才走到窗子旁,推开窗子,看到楼下正对着窗户的一家卖小笼包子的铺子,那包子香味似乎顺着风就飘到了我的鼻尖,几个深呼吸,顿时便觉着肚子更饿了。
好吧,我是最无法抵御山下的吃食的,简直不要太美好。
我走到桌子边,取下面具,用杨柳枝刷了牙,又以清水洗面,完事后,戴上面具,便迫不及待地推门出去了。
几步到了小物的房门外,用力地拍着他的门,很快的,门便被人从里推开来。
小物依旧昨日那身青色布衣,头发扎得高高的,枯黄的发参差不齐地垂在他脑后,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圆脸,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一把抓住他瘦如竹竿的手臂,一脸兴奋地道:“小物,你喜欢吃包子么?咱们一起去吃包子吧?”
小物的脸又红了,我也没心思去好奇,只他点了头后,便拖着他往楼下走。
“等会,等会!”走出没几步,小物又叫了,我有些不解,皱着眉头看着他。小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弱弱地道:“我还没穿鞋子呢,还有门···”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果然,踩在木板上的可不就是两只裹着宽大足衣的脚么,我轻叹:“以后可以不要这么急的,慢着来便是,现在,你且回房去,把鞋子穿好,我在楼下等着你,你莫要着急,换双足衣再下来,知道了么?”说着说着,我突然觉着自己很有去当管事嬷嬷的潜质。
小物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浓密得如同一把小扇子般的睫毛勾得我心直痒痒的,好想上去拔几根装到自己的眼上。小物被我看得难为情,便一点点地往门那边蹭,瞄得我心都要化了。我笑啊笑,果然还是小孩子才是最好玩的呢!也不再多捉弄他了,便一扬自己宽大的衣袖,转身往楼下去了。
这孩子可比雪兽可爱多了。想到雪兽,便又想到我下山那天,它是各种守着我,动不动就将我扒弄得摔在地上,仿佛将我摔残了,我便下不了山了似得,果然幼稚!结果呢?还不是照样被我从它口中抠出了传送石,居然那般小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