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赵庄,仍然采用的生产队式的生产和管理方式,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改革开放”将是何物。其实也不必说是在赵庄,此时即便在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深圳,也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并去实践。
春芹运输厂的挂牌仪式非常简单。赵国春事先用玉米秸秆扎好了很大一圈篱笆,算作是厂址和停车场。在北侧靠近公路的一端,故意留了一个足够大型车辆进出的缺口权且当门,并用红纸写好春芹运输厂贴在了门旁边的篱笆上。等4辆“双挂”车先后开进了这个篱笆院内,并排一字停好,春芹运输厂就算是正式开张运营了。
在此之前,由于采用计划经济方式,很多国有企业都是按照配额生产产品、按照配额接受材料供给,这中间的运输过程基本上都是企业自身承担的,所以运输能力明显滞后。
这恰恰给春芹运输厂带来了巨大商机。赵国春和妻弟艾信诚四处联络有运输需求的企业,接单的生意简直都忙不过来,赵庄西南角的篱笆院里很少看到4辆“双挂”车都停在里面。
与此同时,赵庄乃至新营的人们纷纷奔向赵国春的家里,有的人要出远门,希望能搭次车;有的人要从外地托带东西,希望用车捎回来;还有的人因为盖房买建材家具,为了省钱,也指望着哪次空车返程的时候给帮忙运送一次……赵国春和艾晓芹俨然成为了当地人心目中的一颗耀眼明星。
就在两个人都沉浸在生意风生水起的喜悦中时,艾晓芹发现自己怀孕了。也就是从这天起,艾晓芹连续孕吐了将近三个月,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在春芹运输厂的运作和管帐上,都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不论是赵国春,还是艾晓芹,亦或是帮忙打理的艾信诚,大家谁都没有想到,目前的生意虽好,却也埋藏着不小的隐患。和春芹运输厂打交道的很多国有企业,因为结算制度的原因,生意做完了却要等到年底结账的时候才能付钱。而另一方面,让他们无法预料的是,随着改革开放进程的加快,越来越多的国有企业将不得不转制甚至倒闭!
偏偏在此时,另一个噩耗传来,老父亲赵天丰病危!等赵国春回到家里,父亲赵天丰只剩了最后一口气。见到大儿子回来了,赵天丰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与世长辞。
赵国春大哭一场,问弟弟赵国景:“咱爸临走前交代过了什么话没有?有没有给我说什么?”
“哥,爸之前一直在等你,可能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就提前跟我说了”,赵国景也是满眼通红,有一句没一句的转述着父亲的临终遗言:“他说自己奋斗了大半辈子,最后落得一身毛病下不了炕,没钱买药甚至没钱给我娶媳妇儿,感觉对不住咱们……但是他说他不后悔,为官不贪、为身不邪,对得起天地良心……他还让咱俩儿人记住,人穷志不能短,少啥不能少了前进的勇气……他还让我告诉你,即使今后有钱了,也要像现在这样,能帮别人就帮一把,说不定什么时候咱们也需要人家帮衬……还有,爸还说,万一你搞生意赔了,叫你和嫂子不要灰心,男子汉该担当的要担当起来……”
子欲孝而时不待,赵国春越听越伤感。自己没来得及赚什么钱,父亲也没来得及享什么福。赵国春和赵国景兄弟二人给父亲守灵,赵庄生产队党支部书记赵顺辰则亲自操持着后续诸事的准备工作,并派人到新营生产大队党委和乐安党委送信报丧。
赵天丰当年的老战友、也是刚刚复出担任乐安党委副书记的崔世鑫听闻这个消息后,主动请缨,带队到赵庄凭吊祭奠。根据上级党委的要求,崔世鑫在新营为老战友举办了大规模的追悼会,赵天丰生前好友、领导同事、亲戚朋友上千人参加了当天的悼念仪式。很多人声泪俱下的讲述着赵天丰生前的感人事迹,从不同角度展现了一生的高风亮节。
追悼会结束后,崔世鑫还专门到赵国春的家里看望了赵国春和怀胎七月的艾晓芹。当得知他们夫妻搞起了春芹运输厂,崔世鑫兴致很高,详细询问了办厂的经过,对他们大幅夸奖,言谈之间直树大拇指。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第二年,赵国春入选了改革开放后凤城市第一批“优秀企业家”。
这一年的冬天不算太冷。入冬后,艾晓芹顺利产下了一个女儿,取名赵喆。“喆”这个字,由两个“吉”相对组成。而“吉”又是个象形字,上半部的“士”原意为兵器,下半部的“口”原意则有盛放兵器的含义,也就是把兵器都收了起来就是“吉”。双方都把兵器收了起来就成为了“喆”,所谓圣喆之治。社会发展至今,“喆”和“哲”差不多是通假字,基本自已也与“哲”相同,意为智慧、聪明的人。赵国春和艾晓芹给女儿起这个名字,无疑是希望女儿能够富有智慧,聪明伶俐。
赵喆的出生,给一家人带来了更多的欢乐,但也牵扯了很多精力。艾晓芹几乎完全把心思放到了对女儿的照料上,运输厂的事情就全盘交由赵国春负责。但初为人父,赵国春对女儿也是喜欢得不得了,每次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宝贝女儿怎么样了。
转眼过了元旦,赵国春和妻弟艾信诚连续几个晚上开始盘算着这半年多的收支欠账。这不算不打紧,一算却吓了一跳。半年多来,春芹运输厂的大部分开支都是靠着国家的低息贷款支撑的,从厂子筹办到现在贷款的累计额达到了三十二万!而贷款虽然说是低息,但由于当时银行利率偏高,这三十二万贷款就是每年的利息也不少。再算算半年多的收入,实际已经到账的差不多有十五万,放在外面应收未收的欠账有十四万多。如果这些欠账都收回来,哪怕有些坏账,明年再干一年,银行的贷款也就差不多还清了,再往后就可以赚钱了。
赵国春是这么想的,艾信诚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当他们开始到那些国企里催账的时候,才发现这些欠账不是那么好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