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洪①赴洛,洛中人问曰:“幕府②初开,群公辟命③,求英奇于仄陋④,采贤俊于岩穴。君吴、楚之士,亡国之余,有何异才而应斯举?”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⑤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大禹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圣贤所出,何必常处?昔武王伐纣,迁顽民于洛邑,得无诸君是其苗裔乎?”
诸名士共至洛水戏,还,乐令问王夷甫⑥曰:“今日戏,乐乎?”王曰:“裴仆射⑦善谈名理,混混⑧有雅致;张茂先⑨论《史》、《汉》,靡靡可听;我与王安丰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著。”
王武子、孙子荆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贞。”孙云:“其山巍以嵯峨,其水渫而扬波,其人磊砢而英多。”
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颖,王兄长沙王执权于洛,遂构兵相图。长沙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怀危惧。乐令既允朝望,加有婚亲,群小谗于长沙。长沙尝问乐令,乐令神色自若,徐答曰:“岂以五男易一女?”由是释然,无复疑虑。
[注释]
①蔡洪:字叔开,晋吴郡吴(今江苏苏州)人。②幕府:泛指军政官署。③辟命:征召任命。④仄陋:身份低微。⑤盈握:满满一把。⑥乐令:乐广。王夷甫:王衍,字夷甫,晋琅玡临沂(今属山东)人。⑦裴仆射:裴(wěi委),字逸民,晋河东闻喜(今属山西)人。⑧混混:通“滚滚”,说话滔滔不绝的样子。⑨张茂先:张华,字茂先。靡靡:娓娓动听的样子。王安丰:王戎。延陵:本为地名,即今江苏常州,这里指春秋时吴公子季札。子房:张良,字子房。超超玄著:形容议论高超玄妙而又深沉透彻。王武子:王济,字武子,晋太原晋阳(今山西省太原市)人。孙子荆:孙楚,字子荆,晋太原中都(今山西省平遥西南)人。廉且贞:廉洁坚贞。(zuì)巍以嵯峨:“巍”、“嵯峨”同义复指,均指山高的样子。(xiǎ)渫(diè):同“浃渫”,水涌流的样子。扬波:波浪翻滚。磊砢(luǒ):众多的样子。英多:人才济济。成都王颖:司马颖,字章度。晋武帝儿子,封成都王。长沙王:司马乂,字士度,晋武帝儿子,封长沙王。构兵:发动战争。岂以王男易一女:意为决不因女儿是成都王颖之妻而附颖;一旦附从,五男被诛。
[译文]
蔡洪在吴国覆灭后前去洛阳,洛阳的人询问道:“军政官府刚开设,各位官员征召任命人员,从身份低微的人中间寻找英明奇特之才,从偏僻的地方考察贤能俊杰之士。你是吴楚之地的人,亡国的遗民,有什么特殊的才学来参加这种事?”蔡洪回答道:“夜光明珠,不一定出产于孟津河中;满把可握的玉璧,不一定求于昆仑山。大禹出生在东夷,周文王出生在西羌。圣贤所出现的地方,何必是一定的呢?从前周武王讨伐商纣王,将不服管教的商朝遗民迁移至洛邑,难道你们就是他们的后代吗?”
几位名流一起来洛水边游玩,回城时,乐广问王衍道:“今日玩得高兴吗?”王衍回答道:“裴善于谈论名理,才思敏睿,很有雅趣;张华讲论《史记》、《汉书》,也娓娓动听;我和王戎谈论延陵、子房,更是高妙玄远。”
王武子与孙子荆在一块儿各自赞叹起自己的家乡山水人物之美。王武子说道:“我们那里的土地宽广平坦,河水甘冽清澈,人民清廉正直。”孙子荆说:“我们那儿的山高大险峻,河水波澜荡漾,百姓才华横溢。”
乐广的女儿嫁给大将军成都王颖,他的哥哥长沙王在洛阳掌管大权,于是两人发起战争,相互图谋。长沙王亲近小人,远离君子,凡是朝廷里任职的,人人心怀危惧。乐广既在朝廷上享有盛名,再加上与成都王颖有婚姻亲戚关系,一帮小人向长沙王进谗言。长沙王过去问乐广这件事,乐广神色自如,慢慢答道:“我怎么可能用五个儿子的生命换取一个女儿?”之后长沙王颖疑惑消除,不再怀疑担心了。
陆机①诣王武子。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云:“有千里莼羹②,但未下盐豉耳③!”
中朝有小儿,父病,行乞药。主人问病,曰:“患疟也。”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疟?”
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耳。”
崔正熊③诣都郡,都郡将④姓陈,问正熊:“君去崔杼⑤几世?”答曰:“民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陈恒⑥。”
元帝⑦始过江,谓顾骠骑⑧曰:“寄人国土⑨,心常怀惭。”荣跪对曰:“臣闻王者以天下为家,是以耿、亳无定处,九鼎迁洛邑。愿陛下勿以迁都为念。”
庾公造周伯仁,伯仁曰:“君何所欣说而忽肥?”庾曰:“君复何所忧惨而忽瘦?”伯仁曰:“吾无所忧,直是清虚日来,滓秽日去耳!”
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勠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
[注释]
①陆机:字士衡,吴郡人,西晋著名作家。②千里:千里湖,有说在今江苏深阳县附近。莼羹:用莼菜加调料制成的一种稠汤。③“但未”句:意指未下盐鼓的莼羹就同羊酪相当,如果放入盐豉,羊酪就比不上了。豉,豆豉。③崔正熊:崔豹,字正熊,晋人,官至太傅丞。④都郡将:以其他郡的太守兼都督本郡军事的将官。⑤崔杼(zhù):春秋时齐国大夫,其妻与齐庄公私通,他弑庄公而立景公。⑥陈恒:《史记》作“田常”,春秋时齐国大夫,弑简公而立平公。⑦元帝:晋元帝司马睿,字景文,晋琅邪恭王瑾之子,东晋建立者。⑧顾骠骑:顾荣,字彦先,吴郡(治所在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⑨寄人国土:司马家族本为中原人士,现流落江南,故云。是以耿、亳无定处:此句的意思是说商朝多次迁都。周伯仁:周,字伯仁,袭父爵武城侯,世称周侯。直是:只是。清虚:清静淡泊。滓秽:污秽,丑恶。新亭:三国时吴建,故址在今江苏南京南,东晋时为朝士游宴之所。藉(jiè)卉:坐卧于草地之上。王丞相:王导。导字弘茂,拥戴晋元帝,经营江左,辅佐晋室,是东晋中兴名臣。勠(lù)力:协力。楚囚:原指被俘的楚人。卫洗马:卫玠,字叔宝,晋河东安邑(今山西运城)人。遣:排遣。
[译文]
陆机去访问王武子,王武子面前摆着几斛羊奶酪,他指出给陆机看,问道:“你们江南有什么能够和这个相比呢?”陆机说:“我们那儿有千里湖出产的莼羹,还不必要放盐豉呢!”
西晋有个男孩,父亲病了,便去讨药治病。主人问病情,男孩说:“生的是疟疾。”主人说:“令尊大人是有美德的君子,怎么会患疟疾呢?”男孩答道:“它来使君子生病,这就是称它为暴虐鬼的原因啊。”
崔豹到都郡去访问都郡将,都郡将问崔豹:“你上距崔杼有几世?”崔豹答复说:“我上距崔杼的世代,正好与您上距陈恒的世系一样。”
晋元帝司马睿刚来江南的时候,对骠骑将军顾荣说:“寄宿在他人国土上,心里经常感到惭愧。”顾荣跪地答复道:“臣听说帝王把天下看成家,所以商代的君主或者迁都耿邑,或者迁都亳邑,没有一定的地方,周武王也把九鼎迁到洛邑。请求陛下不要把迁都的事放在心上。”
庾亮去访问周伯仁觊,周伯仁说道:“您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忽然发胖了?”庾亮说道:“您又有什么担忧的事忽然消瘦了呢?”周伯仁道:“我没有什么担忧的事,只不过清净虚无之志一天天增加,污浊不洁之心一天天褪去罢了。”
过江避难的士人们,每到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总是相邀一块儿到新亭,坐在草地上聚会饮酒。周侯坐到中途感叹说:“风景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山河有了变化!”大家都相看流泪。只有王导脸色大变说:“我们应该同心协力辅佐王室,收复中原,为什么像楚囚那样相对流泪!”
卫玠开始要渡江的时侯,神色惨淡憔悴,对旁边的人说:“看见这茫茫无边的大江,不禁百感交集。要是不能免去情感,谁又可以排遣这么多的情绪。”
顾司空①未知名,诣王丞相。丞相小极②,对之疲睡③。顾思所以叩会④之,因谓同坐曰:“昔每闻元公⑤道公协赞中宗,保全江表⑥。体小不安,令人喘息⑦。”丞相因觉,谓顾曰:“此子珪璋特达⑧,机警有锋。”
会稽贺生⑨,体识清远,言行以礼。不徒东南之美,实为海内之秀。
刘琨虽隔阂寇戎,志存本朝。谓温峤曰:“班彪识刘氏之复兴,马援知汉光之可辅。今晋阼虽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于河北,使卿延誉于江南,子其行乎?”温曰:“峤虽不敏,才非昔人,明公以桓、文之姿,建匡立之功,岂敢辞命!”
温峤初为刘琨使来过江。于时江左营建始尔,纲纪未举。温新至,深有诸虑。既诣王丞相,陈主上幽越、社稷焚灭、山陵夷毁之酷,有《黍离》之痛。温忠慨深烈,言与泗俱,丞相亦与之对泣。叙情既毕,便深自陈结,丞相亦厚相酬纳。既出,欢然言曰:“江左自有管夷吾,此复何忧!”
[注释]
①顾司空:顾和,字君孝。②小极:稍感困乏。③疲睡:打瞌睡。④叩会:登门拜访。⑤元公:指顾荣,他是顾和的族叔。⑥江表:长江之外,即江南。①喘息:呼吸急促,比喻焦急紧张。⑧珪璋特达:珪和璋是玉器,比喻美德。特达:指特别,出众。⑨贺生:贺循,字彦先,官至太常,领太子太傅,死后追赠司空。体识:见识。刘琨:字越石,封广武侯。寇戎:入侵的外族。温峤:字太真,曾在刘琨手下任右司马。班彪:字叔皮,汉代人。马援:字文渊,汉代人,封新息侯,拜伏波将军。晋阼:晋王朝的国统。桓、文:齐桓公、晋文公,都是春秋时代诸侯国的霸主。江左:犹江东,此指东晋政权。陈:陈述,述说。主上幽越:指西晋愍帝被囚禁。社稷:社,土神;稷,谷神。山陵:皇家陵墓。夷毁:夷平毁坏。酷:惨烈。忠慨深烈:忠心、悲愤十分强烈。言与泗俱:边说边流泪。泗:涕。深自陈结:深入表明自己欲结合东晋、共图复国的意图。厚相酬纳:诚恳地采纳。管夷吾:字仲,春秋时齐桓公相。后有以管仲指代良相。此指王导。
[译文]
司空顾和还没有出名的时期,有一次去访问丞相王导。王导有点疲乏,对着他打瞌睡。顾和忧虑怎样才能和他交谈问答,便对在座的人说道:“过去经常听族叔顾荣说起王公辅佐中宗,保卫江南的事,现在他的贵体不太舒适,让人焦急不安。”王导便这样醒了过来,对同座的人评论顾和道:“这人智慧有德,才能出众,机敏警觉,词锋犀利。”
令稽贺循,见解高远,言行遵循礼法。他不仅是东南一带的著名人物,也是全国的优秀人才。
刘琨即使被入侵者阻隔在黄河以北,但心中依然不忘朝廷。他对温峤说:“班彪晓得刘氏天下必能复兴,马援晓得汉光武帝值得辅佐。现在晋室的国运衰微,不过天命并没有改变。我想在黄河以北建功立业,让你去江南享受盛誉,你是否同意去呢?”温峤说:“我虽然不聪敏,能力也比不上前辈,不过您以齐桓、晋文那样的才智,建立匡正天下、扶立王室之功,我如何敢不受命呢!”
温峤作为刘琨的使者南渡长江。当时,东晋王朝刚刚建立,朝廷纲纪法度还没有建立。温峤刚到江南,为此而深感担忧。他去拜见丞相王导,向王导叙述了愍帝遭遇强寇、宗庙被焚、山陵被毁的落魄之像,大有《诗经·黍离》的感慨。温峤性情忠直,感情激烈,言说时泪流满面,王丞相也同他一块流泪。两人各述情怀后,彼此已深深信任,王丞相也同意酬谢接待他。温峤离去丞相府,高兴地说:“江南自有当值的管仲,光复河山的大事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王敦兄①含为光禄勋②。敦既逆谋,屯据南州,含委职③奔姑孰。王丞相诣阙谢④。司徒、丞相、扬州官僚问讯,仓卒⑤不知何辞。顾司空时为扬州别驾⑥,援翰曰:“王光禄远避流言,明公蒙尘路次⑦,群下⑧不宁,不审尊体起居⑨何如?”
郗太尉拜司空,语同坐曰:“平生意不在多,值世故纷纭,遂至台鼎。朱博翰音,实愧于怀。”
高坐道人不作汉语。或问此意,简文曰:“以简应对之烦。”
周仆射雍容好仪形。诣王公,初下车,隐数人,王公含笑看之。既坐,傲然啸咏。王公曰:“卿欲希嵇、阮邪?”答曰:“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
庾公尝入佛图,见卧佛,曰:“此子疲于津梁。”于时以为名言。
挚瞻曾作四郡太守、大将军户曹参军,复出作内史,年始二十九。尝别王敦,敦谓瞻曰:“卿年未三十,已为万石,亦太蚤。”瞻曰:“方于将军少为太蚤,比之甘罗已为太老。”
[注释]
①王敦:晋室东迁,与堂兄弟王导一起辅佐晋元帝。②光禄勋:官名,掌管皇帝宿卫侍从。③委职:弃职,离开职位。④“王丞”句:王敦谋反,王导天天领着家里子弟到朝廷谢罪。⑤仓卒:匆忙。⑥别驾:官名,刺史的属官。⑦蒙尘:蒙受风尘。指王导天天诣阙谢罪。路次:路途上。⑧群下:僚属,部下。⑨起居:日常生活。郗太尉:郗鉴。台鼎:三台星和三足鼎,喻指太尉、司徒、司空三公。朱博:字子元,西汉人。翰音:飞向高空的声音,比喻徒有虚名。高坐道人:西域僧人,名尸黎密。不作汉语:不讲汉话。或问此意:有人问这有什么意图。简:简省,省去。应对之烦:应酬对答的麻烦。周仆射:即周。王公:王导。隐:依靠。啸咏:嘬口让气流通过舌端发出悠长而清越的声音。希:企望,仰慕。嵇、阮:指嵇康、阮籍。佛图:梵语音译的佛教语,“佛寺”义。疲于津梁:因普度众生而疲劳了。挚瞻:字景游,晋长安(今陕西)人。蚤:通“早”。甘罗:战国时楚国人。十二岁时受命担任使节,说服赵王割地于秦,官拜上卿。
[译文]
王敦的哥哥王含担任光禄勋,王敦谋叛以后,军队驻扎在南州,王含弃职逃离到姑孰。丞相王导上朝谢罪。此时,司徒、丞相、扬州府中的官员前来探听消息,匆忙之间不晓得该怎样措辞。司空顾和当时任扬州别驾,拿起笔来写道:“王光禄远远避开了流言,明公天天在路上蒙受灰尘,我们下属心里都很不安,不晓得您日常的饮食起居还安好吗?”
太尉郗鉴就担任司空时,对在座的人说:“我平生愿望不高,遭遇世事纷乱,才提到三公的地位。念到朱博徒有虚名而获得高位,实在是内心有愧。”
高坐和尚不说汉语。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简文帝说:“他是以此来减轻往来酬答的烦扰。”
尚书仆射周举止大方,温文尔雅,相貌堂堂。他去访问王导,一下车,就有好几个人搀扶着,王导含笑望着他。坐下之后,周旁若无人地啸咏起来。王导说到:“你想学习嵇康、阮籍吗?”周答复说:“怎么敢舍去眼前的明公,去效仿前代的嵇康、阮籍呢!”
庾亮曾经进入佛寺,看到一尊卧佛,说道:“此人因普渡众生而疲劳。”当时被传为名言。
挚瞻过去出任四郡的太守和大将军幕府里的户曹参军,之后又出任内史,岁数才二十九岁。他曾经向王敦道别,王敦对他说:“你年纪未满三十,已然是拥有万石的官员,也太早了。”挚瞻说:“与将军相比,略微太早了。不过与战国时封为上卿的甘罗比较,我已经太老了。”
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①。孔君平②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③,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④。”
孔廷尉⑤以裘与从弟沈⑥,沈辞不受。廷尉曰:“晏平仲之俭,祠其先人⑦,豚肩不掩豆⑧,犹狐裘数十年⑨,卿复何辞此?”于是受而服之。
佛图澄与诸石游,林公曰:“澄以石虎为海鸥鸟。”
谢仁祖年八岁,谢豫章将送客。尔时语已神悟,自参上流。诸人咸共叹之,曰:“年少,一坐之颜回!”仁祖曰:“坐无尼父,焉别颜回?”
陶公疾笃,都无献替之言,朝士以为恨。仁祖闻之,曰:“时无竖刁,故不贻陶公话言。”时贤以为德音。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