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君章曾在人家,主人令与坐上客共语,答曰:“相识已多,不烦复尔。”
[注释]
①旰:天色晚。②充虚:充饥。③作缘:打交道,来往。④王修龄:王胡之,字修龄。东山:山名,在会稽郡。⑤陶胡奴:陶范,字道则,小字胡奴。乌程令:乌程县令。乌程,县名,在今浙江省湖州。⑥阮光禄:阮裕,字思旷。山陵:指帝王的葬礼。⑦殷、刘:殷浩、刘惔。⑧为会稽:“为”,一本为“索”,宜。⑨王、刘:指王濛、刘惔。桓公:桓温。覆舟山:山名,在今江苏南京市东北,因形如覆舟得名。故当:或许,可能。难犯:难以触犯。作色:改变脸色。挠弱:懦弱。严颜:威严的容颜。
[译文]
刘真长、王仲祖一块儿外出,天晚很了还没有吃饭。有个了解他们的吏役送饭食来给他们吃,饭菜很丰盛,刘真长拒绝了。王仲祖说:“暂时用来充饥,何必坚决拒绝!”刘真长说:“绝不能跟卑贱的小人打交道。”
王脩龄(王胡之字脩龄)隐居东山时生活曾非常穷困,那时陶胡奴(陶范)任乌程县令,就送与他一船米,王脩龄却不愿接受,坦率地回答说:“王脩龄要是饿肚子,自己会去找谢仁祖(谢尚字仁祖)要饭食吃,不必要陶胡奴送米来。”
光禄大夫阮思旷前去参加晋成帝的葬礼,到京城时,没有去殷浩、刘惔家拜会,事情一办完就要回去。众友一块儿儿去追赶他。阮思旷也小的这些名士一定会来追赶自己,便快乐离开,到达方山后,他们再也赶不上了。丹阳尹刘惔那时正谋求会稽内吏一职,便感叹道:“我到了会稽,应该停船在安石的小洲旁,不敢接近思旷。他就是拿木棒子打人,也不容易了。”
王濛、刘惔和桓温一起到覆舟山去游览。酒喝得痛快之后,刘惔提起腿架到桓温脖子上,桓温很不能忍耐,抬手拨开。归来后,王濛对刘惔说:“他难道能够拿脸色给人看吗!”
桓公询问桓子野(桓伊的小字子野):“谢安石(谢安字安石)猜到万石(谢万石)必定要打败仗,却为什么不向万石进忠言呢?”子野答复说:“或许是考虑万石不好冒犯吧!”桓公变了脸色,发怒地说:“万石是软弱庸才,有哪门子威严不敢冒犯的?”
罗君章过去在别人家里,主人叫他和在座的宾客一块儿说说话,他回答说:“大家认识已久,不必麻烦再如此做了。”
韩康伯①病,拄杖前庭消摇②,见诸谢③皆富贵,轰隐交路④,叹曰:“此复何异王莽⑤时?”
王文度⑥为桓公长史时,桓为儿求王女,王许咨蓝田。既还,蓝田爱念⑦文度,虽长大犹抱著膝上。文度因言桓求己女婚。蓝田大怒,排⑧文度下膝,曰:“恶见文度已复⑨痴,畏桓温面?兵,那可嫁女与之!”文度还报云:“下官家中先得婚处。”桓公曰:“吾知矣,此尊府君不肯耳。”后桓女遂嫁文度儿。
王子敬数岁时,尝看诸门生樗蒱,见有胜负,因曰:“南风不竞。”门生辈轻其小儿,乃曰:“此郎亦管中窥豹,时见一斑。”子敬瞋目曰:“远惭荀奉倩。近愧刘真长。”遂拂衣而去。
谢公闻羊绥佳,致意令来,终不肯诣。后绥为太学博士,因事见谢公,公即取以为主簿。
[注释]
①韩康伯:韩伯,字康伯。②消摇:同“逍遥”,优闲自在。③诸谢:指谢安及其子侄。④轰隐交路:指车马轰隆作响,充盈道路。⑤王莽:字巨君,西汉人。⑥王文度:王坦之,字文度。⑦爱念:疼爱。⑧排:推开。⑨已复:竟然。门生:依附士族权贵的寒士,门客。樗蒱:一种赌博游戏,类似后世的掷骰子。南风不竞:南风不竞(南方的曲调不强),象征死亡的声音多,楚国一定不能建功。这里比喻坐在南边的要输。致意:转达意旨。主薄:主管文书和书记的官员,地位较高。
[译文]
韩康伯(韩伯字康伯)生了病,拄着拐杖到门外去散心。发现谢家的各位都很富贵,车马往来不绝,就叹息道:“这又和王莽主政时的王家有什么区别?”
王文度在桓温手下出任长史时,桓温替儿子求娶文度的女儿,文度同意回去向父亲蓝田侯王述请示。回家后,王述由于怜爱文度,即使长大了,也还是抱在膝上。文度便谈到桓温求娶自己女儿的事。王述发火,把文度从膝上推下去,就说:“怎么看到文度痴到这地步,怕驳了桓温的面子!一个当兵的,怎么可以嫁女儿到他家!”文度就答复桓温说:“下官家里之前已经给女儿找了婆家。”桓温说:“我晓得了,这是令尊大人不同意呢。”后来桓温的女儿便嫁与了文度的儿子。
王子敬(王献之字子敬)约七八岁时,曾看到他家的门生赌博。看出了胜负,于是就说:“《南风》不竞。”门生们小瞧他是小孩子,就说道:“这公子也只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子敬因感到受到贱民的侮辱,便瞪大眼睛说:“远点说,在荀奉倩(荀粲字奉倩)跟前我感到惭愧;近点说,在刘真长(刘惔字真长)跟前我感到惭愧!”讲完,便拂衣而去。
谢安知道羊绥很优秀,就向他致意并请他来,不过羊绥始终不肯上门。之后羊绥做了太学博士,因事去见谢安,谢安让他出任主簿一职。
王右军与谢公诣阮公①,至门,语谢:“故当共推主人。”谢曰:“推人正自难。”
太极殿始成,王子敬时为谢公长史②,谢送版③使王题之,王有不平色,语信云④:“可掷著门外。”谢后见王,曰:“题之上殿何若⑤?昔魏朝韦诞⑥诸人亦自为也。”王曰:“魏祚所以不长。”谢以为名言。
王恭欲请江卢奴⑦为长史,晨往诣江,江犹在帐中。王坐,不敢即言,良久乃得及。江不应,直唤人取酒,自饮一碗,又不与王。王且笑且言:“那得独饮?”江云:“卿亦复须⑧邪?”更使酌与王。王饮酒毕,因得自解⑨去。未出户,江叹曰:“人自量,固为难。”
孝武问王爽:“卿何如卿兄?”王答曰:“风流秀出,臣不如恭,忠孝亦何可以假人!”
王爽与司马太傅饮酒,太傅醉,呼王为小子。王曰:“亡祖长史,与简文皇帝为布衣之交;亡姑、亡姊,伉俪二宫。何小子之有?”
张玄与王建武先不相识,后遇于范豫章许,范令二人共语。张因正坐敛衽,王熟视良久,不对。张大失望,便去,范苦譬留之,遂不肯住。范是王之舅,乃让王曰:“张玄,吴士之秀,亦见遇于时,而使至于此,深不可解。”王笑曰:“张祖希若欲相识,自应见诣。”范驰报张,张便束带造之。遂举觞对语,宾主无愧色。
[注释]
①阮公:阮裕,字思旷。②王子敬:王献之,善草隶,大书法家。谢公:谢安。③版:指作太极殿匾额用的木板。④信:使者。⑤题之上殿何若:比起架梯到殿顶上题写来又如何?⑥韦诞:三国魏书法家,字仲将。⑦王恭:字孝伯,太原晋阳人。江卢奴:江,字仲凯,小字卢奴,济阳考城(今河南省民权)人。⑧须:需要。⑨解:解除。孝武:孝武帝司马曜。王爽:王恭的弟弟。风流秀出:文采风流,才华出众。假人:输给他人。两句:王爽的姑姑为王濛之女,讳穆之,为哀帝皇后。王爽的姐姐为王蕴之女,讳法惠,为孝武皇后。敛衽:整理衣裳,表示恭敬。不对:不与交谈。譬留:劝导挽留。
[译文]
右军将军王羲之和谢安去拜会阮裕,到了门前,王羲之对谢安说道:“我们当然要一起推许主人。”谢安说:“推许别人刚好很难。”
太极殿刚建好,那时王献之做谢安的长吏,谢安派人把做匾额用的木板送到王献之处让他题写,王献之很不舒服,露出愤慨的脸色,对来人说:“能够抛置在门外。”谢安后来见到王献之,就说:“比起架梯到殿顶题写来又如何?先前魏朝韦诞等人也是如此做的啊。”王献之说:“这就是魏朝国运不长的缘故。”谢安认为这是名言。
王恭想邀请江庐奴(江小字庐奴)做他的长史,一大早就去拜会江庐奴,江还在床帐中还没起来。王坐下来等,没能自己的来意。过了很久,才得着机会说出来意,但江庐奴却不答复,直接叫人去取酒来,自己喝了一杯,也不请王恭喝。王恭边笑边说道:“如何能只管自己喝呢?”江庐奴就说:“您也想喝吗?”就叫人给王恭也倒上酒,王恭喝了酒,就主动自己找借口收回了请江庐奴做长史的建议,并告辞离去。王恭还没出门,江庐奴便叹息地说:“人能正确掌控自己的行为,真的不容易。”
孝武帝向王爽询问:“你和你的哥哥王恭比起来怎么样?”王爽回答说:“讲到文采风流、才华出众,我是赶不上王恭的;但要是论忠孝的话,我就不会输给任何人!”
王爽和太傅司马道子一块儿喝酒,司马道子喝醉了,就称王爽为小子。王爽说:“我过世的祖父左长史,和简文帝是布衣之交;过世的姑姑、姐姐,是两宫皇后。如何能有小子的称呼?”
张玄和建武将军王忱两人原来不认识,之后在豫章太守范宁家相遇。范宁叫两人交流交流。张玄于是正襟危坐,王忱看了他半日,却不交谈。张玄十分失望,便告辞要走,范宁苦苦劝解挽留,最终不肯留下。范宁是王忱的舅舅,就怪罪王忱说:“张玄是吴地名士中的出色人物,又是当代名流所重视的,你却让他受到如何的对待,真是不可理解。”王忱笑着说:“张祖希要是想认识我,自然应当上门来拜访我。”范宁赶快把这话告诉张玄,张玄便穿好礼服去拜会他。两人于是一边喝酒一边谈论,宾主都毫无羞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