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新婚的洞房就传出了“嘤嘤”的哭声,周树人的妈妈便早早赶过来,说说这个,拉拉那个,最后又挥起拳头在周树人的后背和肩膀上擂个不停。
周树人终于什么也不说了,胡乱扒拉几口早饭,拎上妈妈准备好的礼物随他的新婚媳妇回娘家行礼去了。
返回家后,周树人马上寻了二弟、小弟来,询问他们的学习情况。小弟说现在还行,知道操心努力了,二弟说他已经毕业了,并且考上官费的留日生了。
周树人那张愁云满布的死灰色的脸,这时才象是有风吹过,清淡了许多。
接下来的许多日子,白天,周树人就带着他二弟寻亲访友,总是在很晚回来后,就待在他书房里过夜。
然后他对他二弟说,你就跟我早点走吧,到外面接受点新知识,生发些新思想,盼你以后能过上些全新的生活。
然后他找了个托辞向妈妈辞行,又很礼貌地冲他新婚的媳妇点点头算作告别。然后便携了弟弟的手登上了远去的客轮。
周树人把二弟安顿在他那儿住下后就去找许寿裳,他说:“许兄,这些天想死你们了。快和我说说,咱们的《新生》准备得咋样了。我和你说,我弟弟也来东京留学了,他也是颇有些功底的。我可是计划着把他发展成我们的将佐的。”
“可是——然而——这个,这个。”许寿裳抓耳饶腮的说道。
“怎么?难道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嗯。答应撰稿的袁君去了英国了。”
周树人一听,“咚”的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这可不是一个撰稿人的问题,可以说,有他刚带来的弟弟在那儿侍候着呢。他们要办刊,首先面临的是制版,印刷,出版方面的事,这可是一小笔经费的问题。袁君是答应先付这笔款子的,他一走,剩下的这些个自身不名一文的人也就只能眼见《新生》流产了。
原先没想到的事竟一如其来的刺痛了心,而原先雄心百倍的事也是这样把他心窍里的那点血放干了。请问上帝你为什么要这样?
许寿裳很心疼这个坍塌的傻傻的家伙,可寻来寻去没寻得一个妥帖的安慰他的理由,只能给他倒来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周树人拿眼睛瞟一瞟,心想,要是杯顺气丸该有多好!又想,就是杯逍遥丸也懒得喝啊!
周树人一蹶不振,许寿裳一直想着拿出点什么事刺激他一下,这一天,他慌里慌张地地跑来,叫道:“树人,快,快,章太炎先生刑满出狱来东京了。学生们正在给他开欢迎会呢,你要去吗?”
“啊,真的来了!那我们快走呗。”
两人风风火火赶到会场,章太炎已经在发表演说了:
“兄弟是凭他说个疯癫,我还守我疯癫的念头。大概为人在世,被他人说个疯癫,断然不肯承认.独有我却承认兄弟是疯癫,我是有神经病,而且听见说我疯癫,说我有神经病的话,倒反格外高兴。什么缘故呢?大凡非常可怪的汉论,不是神经病人断不能想,就能想也不敢说。说了以后,遇着艰难困苦的时候,不是神经病人,断不能百折不回,孤行己意。所以古来有求学问成大业的,必得有神经病才能做到。兄弟承认自己有神经病,也愿诸位同志人人个个都有一两分神经病。近来有人说某某有神经病,某某也是精神病,兄弟看来,不怕有精神病,只怕富贵利禄当面现前的时候,那精神病立刻好了,这才是要不得呢。略高一点的人,富贵利禄的的补剂,虽不能治他的神经病,那艰难困苦的毒剂,还是可以治得的。这总是脚很不稳,不能成什么气候。”
章太炎稍停大声疾呼。“要把我的传染病质,传染诸君,传染于四万万人。”
章太炎话落,周树人和着大伙拼了命地鼓掌,忽然,他扭回头和许寿裳说:“许兄,不对呀,常听你说章先生看如飞蓬,衣衫褴褛,不拘小节,大有古时邋遢相公王安石之风,今日相见,名不符实啊。”
“周兄,你傻了吗?远道而来做客,难道不须讲究一些吗?你看到他面容圆阔了吧,从监狱里出来的人,面目其实都是浮肿的,这是因为长时间缺盐所致啊!”
“啊——这个。唉!我这几天更比不得章先生,我癫狂得很,凡事都失于察了。”
“呵呵呵,凡古近政俗之消息,社会文野之情状,华梵圣哲之义谛,东西学人之所说,章先生莫不察其利病,识其流变,观其会通,穷其接归。‘千载之秘,睹于一曙’。这种造诣,在清代三百年学术中难有第二人。”
“真想有机缘拜会他。”
“达尔文发现了生物进化论规律,章先生发挥得更出色——生物进化一定是阴阳双白的,否则,坏的无穷尽的进化,世上哪会再有个好。”
“呵!高人的论断总是与人不同的。真想找机会拜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