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墨将痛苦的兰萍娇抱在怀里,抬起她的下巴,一手端着碗,她准备喂兰萍娇喝这有毒的老母鸡汤。
涂文鸣伸手接过来了,她说:“小墨,你扶着娇娇吧,我来帮你喂她。”
他看着本应是情同姐妹的两个女人,却因为一个男人,而将反目成仇,心想:“唉,我的手上已经不干净了,我不要心爱的女人她手上沾满鲜血。所有一切,因我而起,那么,就因我而终结吧。”
于是,涂文鸣一手拿着勺子,沉入鸡汤里,深深的挖了一口,然后延到兰萍娇的嘴边。
忽然,隔开其余床铺的布帘子被拉开了,顾芝花和医生、护士都先后进来了,顾芝花走在最前面,焦急地问道:“娇娇,你怎么了?脸这么白……”
这个时候的兰萍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疼痛,她晕了过去。
“咦,血……”苏锦墨害怕地捂着自己的嘴,指着兰萍两腿间流下的血迹,那带着血腥味的鲜红,令苏锦墨有着想呕吐的意念。
又仿佛看到,那个春天里的第一场春雨,那个下水道里,父亲依靠在自己怀里,她苏锦墨也是这样两腿间流出了浓稠的液体……。
死,原来这么逼近、这么真实。
苏锦墨又一次面对死亡。
她害怕了,她焦急地抓住医生的手臂,大声地呼叫着:“医生,快救救她……。”
由于用力之大,隔着衣服,苏锦墨的指甲都陷入了妇科主任杨春妮医生的肉里。
经验丰富的杨主任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受到惊吓的美丽女人。苏锦墨苍白的受过惊吓的脸庞在灯光的照耀下,带着一丝的惶恐,让人心头里莫名的一痛。
杨春妮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安慰苏锦墨说:“放心吧,我们会尽全力救助她的。这是我们医生的职责。”
苏锦墨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微微抬头,嘴唇轻动,深深看了涂文鸣一眼。
涂文鸣看了看他放在床头柜上的老母鸡汤,用眼神向苏锦墨示意。
而这个时候医生护士慌忙一团,大家各司其职,在给兰萍娇抢救。
苏锦墨偷偷地端起了盛鸡汤的瓷碗,在涂文鸣惊愕的目光中,走出了病房。
涂文鸣跟了出来,在后面悄悄地扯她,在苏锦墨的耳边悄悄问道:“你害怕了吗?”
苏锦墨没有停下脚步,快走到公共厕所的时候,她停住了,在厕所门口回答道:“不是的。”
“那为什么要倒掉?”涂文鸣高大的身影倒影在苏锦墨的眼睛里,他正俯在自己的耳朵边低语。
人们从背后看上去,苏锦墨是背靠着墙壁,涂文鸣背对着路过的人们,所以在人们的视线里,这是一道最平常的风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情不自禁在拥抱。
“算了,她已经受到惩罚了。”苏锦墨想起兰萍娇在病床上那痛苦的表情,那双腿间流下的血渍,蜿蜿蜒蜒滴落在洁白床单上,犹如雪地上盛放的腊梅花,那么鲜艳夺目,却又那么触目惊心。
她已经面对过一次真实的死亡了,她不忍眼睁睁看着再有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流失,而且那还是自己亲手将好朋友的生命推入死亡。
那么,死者的父母,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又让她苏锦墨情何以堪!
“已所不为,勿施于人!”苏锦墨说完,就要走进厕所。被涂文鸣一把拽住了她,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的,冷冷地问道:“那代利群呢?”
仿佛一阵冰冷的寒风从脊梁骨子里冷溲溲地吹过来,刺骨蚀魂。
苏锦墨依然挺直着脊背,将她纤弱的身子站成一幅标杆,
“那不是我故意的,我愿意以命抵命。”苏锦墨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终于,能够直面相对了。苏锦墨冷笑一声,毅然走入厕所内,将那拌有毒物的鸡汤一股脑儿全倒进了毛坑里,然后,踩下冲水桶,哗哗地流水,将所有肮脏的污秽全带走。
一如生命的本真!
质本洁来还洁去!
苏锦墨才从厕所里出来,右脚才迈出门,顾芝花已如旋风般冲进了门内。
眼角余光恍惚看到了苏锦墨的身影,她猛地停住了脚步,由于速度过猛,一时还刹不住脚,肥胖的身子眼看着就要撞上墙的时候,顾芝花高声喊道:“墨墨,快,救救娇娇。”
“怎么了?”苏锦墨眼疾手快,反手一抓,抓住了顾芝花的胳膊,但顾芝花的速度过猛,将苏锦墨的力道给冲减了好多,顾芝花如风的速度将苏锦墨带出了好远,两人最后双双被摔倒在了厕所的地板上。
在厕所门外的涂文鸣听到了摔地的声音,他也管不得男女有别了,也如风一样的旋进了厕所里,将倒地的苏锦墨和顾芝花扶了起来。苏锦墨伸手要帮顾芝花拍拍她身上的脏东西,却被顾芝花抓住了她的手,眼泪连同呜咽一同向苏锦墨的耳朵眼睛灌来:“呜呜,墨墨,快救救娇娇吧,只有你能救她。”
“阿姨,慢慢说。”苏锦墨看到顾芝花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的视线好似被传染,也跟着模糊不清楚。
“大出血,要输血。”顾芝花指着病房的方向抽抽泣泣地紧紧抓住苏锦墨的手,倾诉着。
“快走。”苏锦墨拉起顾芝花的手就往门外跑。或许是因为紧张,顾芝花这时居然迈不开步子,她拉着门框,对苏锦墨说:“墨墨,你快去病房,我待一会儿。”
顾芝花肥胖的身子倾刻如山一样,轰然倒在了地板上,闭着眼睛,她晕了过去。
“涂总,你在这里照顾她吧,我先过去了。”苏锦墨顾不得去扶顾芝花了,她吩咐完后就抬步起跑。
“喂,为什么只有你能救她?”涂文鸣边扶顾芝花坐起来,靠着墙。但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好奇对着苏锦墨的背影问了出来。
“哦,我们一个血型,都是B型血。”苏锦墨的声音飘出好远,她的人也飘出了好远。
苏锦墨冲进了门内,掀开了阻隔其它病床的帘子。
室内静悄悄的,床上的兰萍娇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在苏锦墨的世界里,仿佛只可以听到挂着的药水瓶里的药物正一滴一滴滴进兰萍娇微弱血管的声音。
这时正听到主治医师杨春妮的声音在问旁边的护士:“血怎么还没有运来?”
“我在这里。”苏锦墨站在光影里,迎着满室的渴望的热切目光,飘忽地道。
仿佛脚下踩着棉花,云里雾里,苏锦墨飘飘忽忽撞到了病床前。却犹如没有重量的物体,因为地心引力的重用,苏锦墨扶着栏杆,她也晕倒在了病床前。
幸好旁边的护士机灵,将苏锦墨搀扶住。给她掐人中,做人工呼吸。
九幽地俯下,阎罗殿堂里,到处阴森可怖的惨叫声,熊熊燃烧的大火上架着开水滚烫的大铁锅……,此起彼伏,哀号不绝于耳。苏锦墨捂着耳朵,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就要被毁灭。但却在片刻后,她忽然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一个平静的校园里,与好友兰萍娇在说说笑笑:“墨儿,你最好生一对龙凤双胞胎,这样就儿女双全了。”……“羞羞,咱们的墨儿想结婚生孩子咯……”。
“娇娇。”她竭尽全身的力气呼喊,绷紧了全身肌肉,鼻子下,眉心中钻心的疼痛,令苏锦墨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惊颤,她惊醒了过来。
“啊?醒了醒了。”医生护士在苏锦墨旁边欢喜地叫着,可是……。
“娇娇……”苏锦墨醒来的第一反映是看向曾经的好闺蜜兰萍娇。顺着苏锦墨的眼睛,人们看到了兰萍娇已是日落西山,鼻子里只有出气的份儿,呼吸很微弱。医生检查她的脉搏,还有生命的体征,但是,她的瞳孔已放大,呈现散乱的神色了……
“快,剖腹救小孩。”主治医师杨春妮下着命令,有护士将苏锦墨推出了帘外。
“哦,老天爷,这是不是就是遭报应了呢?”苏锦墨靠着墙壁缓缓蹲在地上,仰面、流泪。
“墨儿姐姐,你怎么跟那个涂总在一起了?以后不要再与他有来往了,好不好?他的本性不好,与咱们不是一路人……”。兰萍娇给自己说的最后的这句话不经意涌上心头,苏锦墨的泪水霎那犹如喷泉,不可抑止地狂喷而出。
“哇……”小孩子洪亮的哭声霎时震撼了苏锦墨的麻木的神经。她第一个冲了进去,冲到兰萍娇的病床前。看到兰萍娇睁了双眼,正含笑看着被护士举起的小婴儿。
“娇娇,快告诉姐,他是欧阳俊卿的吗?”总是不放心,她要问一个明白,不然就算是死了,她今生都不会瞑目的。
“不是。”回光返照的兰萍娇拼却最后的力气,说出了两个字,同时,指着哭泣的婴儿断断续续地对苏锦墨说:“墨儿姐姐,以后,宝宝就交给你扶养了,你……”
“好,我知道,我答应,……我答应你。”苏锦墨鼻泪纷纷,从护士手里接过小婴儿,将他轻轻地放进兰萍娇的怀里。
“一定一定要……好……好对待他……。”兰萍娇已没有说话的力气了,更别提抱着小孩子了,她焕散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光泽,手一松开,小婴儿从她的怀里滚落下来,苏锦墨紧紧地、将小婴儿抱在怀里。
“娇娇……。”晕过去的兰萍娇母亲顾芝花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了,后面跟着涂文鸣。顾芝花扑倒在双目紧闭已失去呼吸的女儿兰萍娇身上,失声痛哭。
“你说过,要与宝宝陪我到老;你说过要带我去丽江旅游;你说过还要去打工挣钱,给瘫痪在家的爸爸买药治病……”老人悲悲切切地诉说着女儿的点点滴滴,在旁人的耳朵里听来,却是一支悲伤的深夜里吟唱的挽歌梵唱,无尽的悲苦从心底慢慢升起,慢慢化为泪花,在听者的眼睛里慢慢凝结成甘泉,不停地喷薄涌出。
“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你怎么可以丢下我……”哭泣的老人断断续续诉说着她的苦、她的恨,悲从心头起,她不停地捶打着女儿,打着……可死去的女儿再也不能睁开眼睛,与她顶嘴了,再也不会搂抱着她,请求她的原谅了……
“你叫我以后怎么办?”打累了的顾芝花哭泣埋怨的声音渐渐低沉,最后归伏于平静、沉寂。
不堪重压与意外打击,令伤心欲绝的女人再次晕了过去,晕倒在女儿的身上。
“哦,娇娇。”苏锦墨怀抱着小宝宝,涕泪滂沱。涂文鸣默默地将她揽进怀里,苏锦墨依偎他胸前,打湿了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