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故事最初——那个时候,第比利国是一个国度甚大的国家,北方国境深入寒冷的极北雪原;南边国境抵至广袤大海;西边国境延伸到荒芜沙漠;东边国境涵盖无数岛礁。那时的我,生于一个普通的上流家庭,父亲在附近一带是颇为有名、有着一席之地地位的贵族。或许我的生性与其他人不合,我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显得十分尴尬,大家彼此都甚少交谈,就连互相直视、对上眼的状况,都难有发生。仿佛从一开始,那里不过是个居所。
我常常一个人躲在属于自己的房间,读者那些他们看不上眼的怪异书籍。日复一日我循环过着这样寂寥的日子,内心的不安越发焦聚起来;终于,在某天的清晨醒来之际,内心的那股不安积蓄到了某个程度,令我决定在当天晚上,离开原本居住的家。
说实话,其实打从一开始起,那里就根本不存在家。在一个有着皎洁明月的夜晚,我提携着属于我的行囊,乘着晚上带有凉意的清风,朝往那个只有我知道的目的地起程。
我从原本定居的小城市,连夜跑到了隔壁略为荒芜的镇子,休息了不足片会,便从位于酒店后方非常隐蔽的马厩场,买了匹脚力十分好的白马,朝南方的阿尔斯城冲冲逃去。
阿尔斯城是一个十分巨大的城市,于十分广袤的大海边缘而建,拥有多个非常大的港口,每天交易上千吨重的商品;由南方通往北方的商人,大多都是从这里起程,因此这里的繁荣程度可见一斑。
我前身虽是不足为惧的小小贵族,但至少天底下的东西,我自以为全都接触过;但是我仅仅只是漫步于阿尔斯城某处不起眼的商店街,这里所陈列出售的商品,既有我见过、也厌弃过的三流货品;也有我听闻过、但没实际接触过的绝世佳宝。
譬如,对面一个伫立于黄色沙子地面上的秃头大叔,拿着的是一个能聚集水气、形成水雾的石壶;身后一位貌似上了年纪的披着红色披巾的大妈,脚下的箩筐里,堆满了吃一口立马会死人的红色葡萄。
“啊……”仔细想起来,从那个地方逃离时,我并没有携带多少钱财,在来的路途上,我沿着两侧道路的店铺大笔挥霍掉许多金币,因此现在身上所仅剩的钱财,恐怕只能维持不出三天的伙食。
此刻处境十分不妙的我,四处打探可以短时间内获得大量报酬的工作;不久,在一个繁华喧杂的大型建筑外,一个外表怪异的漂亮姑娘告知了我许多有用的情报。当然代价是一枚价值不菲的纯银银币。
阿尔斯城是位于第比利国南部的一个城市,这个城市连同附近一大片的区域面朝着大海,如同北方常常会被雪熊袭击的事件发生,这里也有类似的灾害发生,其中台风与海盗带来的损失最为严重。
明天,阿尔斯城将迎来两年一度的大型竞技会。那是在一个十分巨大的建筑中举办的大规模打斗赛事。阿尔斯城中与经商之人有着十分密切合作的贵族,将在竞技场中选拔出征讨海盗的勇者。我本人无意要成为什么风光无限的勇者,即使不成为勇者,但只要在竞技中获得较好的名次,便有巨大的奖金到手。
阿尔斯城内的街道普遍是没经修整的干燥黄色沙子地,而较为高档的场所,以及位高权重的贵族所拥有建筑前,都是华贵平整的白色大理石铺路。不断漫步于每一条街道、如似旅游人士四处张望的我,要前去贵族住区或是平民住区,对着地面看一眼就明晓该走去那个方向。
“喂,就你一个人吗?”傍晚,我在一间空间不大的酒馆里用餐,这时,一位皮肤略黄、身材健壮的青年,朝向我搭讪。“是观看竞技会的贵族?”他问。“不是。我其实是路过的普通市民。”
对于不认识的人,我不由得撒了谎。
“骗人。你分明不是普通市民。”
我停下了手中的小刀,漫不经心朝他问:“你怎么知道?”
“像贵族那类人,我见得多了。少骗我。我对于人的差异,可是很敏感。况且姑且不论那些具有决定性的细节——光是你那白皙的肌肤,普通平民中不会有这样肤色的人。”
“哦,哦。”我无心地附和,“哪个,你叫什么?”我举起程亮的金属叉子,对着他问。
“亿万。不过那个不是本名。”
“不是吗?”
“规定上做我们这一行的,只能说出代号。”
“这样啊。”
我移开了视线,望向酒馆深处摆放的流理台。
“呐,你呢?”他问。
稍加思索后,我说:
“称呼我为小哥罢。话说回来,你的工作,是打劫贵族之类?”
听到我这样说,他先是愣住了一下,接着摆出苦笑的表情,朝我说:
“你这样毫不掩饰地直说,我倒是显得有点尴尬了。不过啦,小哥你不担心吗?你随时会死在这里哟。”
要说不担心,那是骗人的——当然这句话我也不能明说出来。
“我是离家出走的人,身上早已无一分一纹喏。”我耸了耸肩说。
“这也是骗人。你分明身上还有钱嘛。”亿万直视着我的双眼,他的黑色眼眸中,似乎在探视着我的内心。
说起来,这种人我曾经见过。
“——是欲望鱼吧?”我说。听到这个词,亿万变得严肃起来。我无视过他那略带焦虑的神色,依旧漫不经心地独自说道:
“欲望鱼拥有极强的洞察力,能看穿高速移动物体的轨迹;并且这股强大的洞察力还能应用于多方面。譬喻,如果对天气变化前的天色有足够的掌握,便能预知天气;如果对生物表情的变化有足够的了解,便能读懂人心,对吧?”我看着他说,“欲望鱼还有一个能力——那便是能够化为人形。听说欲望鱼化为的人形多半是女性。那个啥,你是人类的男性、跟化为人类女性的欲望鱼所生下的后代吧?”
对方迟滞了一秒,接着明朗地笑了起来。
“能看穿我的身份,你是那少数人。”他转过头,朝酒馆雇佣的女性仆人大叫道:“朗姆酒!二杯!”接着他转回来,眯起眼盯着我,“小哥,你有如此博学,为何要离家出走?”
“你想知道吗?”我反问,“有些事情知道了,或许有一天就会被灭口了哦。”
“那好,我不问了。”
“唔——不,我偏要告诉你!”我心血来潮地说。
“你是为了让我被灭口吗?”
“不愧是拥有欲望鱼能力的人!”我左手持叉、右手握刀,轻轻地将其互相碰撞了一下,嘴角浮现出恶作剧般的笑,“那啥……只因为我家有个恐怖的老头子罢了。”
“喔喔,家族的统领者是个严厉的人?那是你父亲?”亿万似乎十分感兴趣,连连问道。
“不是。那个人对于我而言,什么也不是。我原本是孤儿,只是因为那个家族没有可继承的后人,所以才将我捡回来,以次充好,打上了那个家族的标签。”
我咬了一口鸡肉做成的炖肉,说。
顺便一提,由于我正在省钱,晚餐只有一碟炖肉和一杯啤酒。与此相比之下,对面那个身为平民的亿万,吃着比我更为丰盛的晚餐:一大盘生的生菜、洗干净切片的潘茄、用来将生菜叶与片状潘茄夹在一起的干硬面包快,以及作为主食的一条巨大不知名海鱼。而且在跟我谈话的期间,他不知说了多少“再来一杯朗姆酒”这句话。
“我们家族是以狩猎恶魔为生的。通常大陆上普通的‘八大物种’,我都熟晓。”
这个世界存在许许多多的物种,其中,众多的物种被归分为主要八类。
于地面普遍存在的我们——“人种”;
与人共存,如牛如羊的——“兽种”;
比“兽种”特殊,拥有力量的——“赤种”;
没有实际躯体,仅仅以精神和意识存在的——“灵种”;
没有精神和意识,仅仅只有空虚但却不会腐烂的肉体的——“从种”;
以“恶魔”为代表,肉体、精神和意识都非常强大,标志性瞳孔是血红色的——“恶种”;
力量非常强大,人种无法触碰的——“冥种”;
以及——隐藏于丛林中,据说它们造建的建筑只有月圆之夜才能被其它物种看到的——“怒种”;
“虽然在强压之下,我被灌输了许多的知识,但从结果而言,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去明白。”
亿万看到我抱怨的样子,嘴角上扬,轻淡地一笑。随机他拿起盛满朗姆酒的木杯,大口大口地灌进自己的嘴里。
“呐,小哥,竞技会的报名,你去了吗?”他冷不防朝我问道。
我侧了一下头,回答:“报了报了。就在刚才。”然后我举起木杯把那所剩无几的啤酒一饮而尽。
“那么,我还有事,我走了,记住呀小哥,如果不熟悉当地的规则,还是小心为妙哟。”
他往木桌上放下几枚铜币,拍拍腰,搁下意义不明的话,径自离开了。我朝着他的背景侧了侧头,没将那个人的存在太放在心上。
这个世界十分巨大,在我们居住的这片世界之外,还有几十个巨大的大陆;不过,于我们大陆的外面有一个围绕着整个大陆的风暴区,至今没曾有船只驶出过这个小小的世界。
目前我们人种可以涉足的地方,只有三个巨大得可以称得上是大陆的岛屿,以及无数的小岛屿。
不久后,我也站立了起来,拍了拍沾上几滴油脂的双手,随手放下两枚劣质硬币。接着我往酒馆里头走,此时在店里头的人并不多,短短的蜡烛发出惨黄的光线,因窗外时不时吹进轻风,而摇拽着投射于墙壁以及地板上的影子。我视线一扫,找到了通往上层的楼梯,接着走了上去,沿着楼梯踏步,来到二楼。
走过长长因无人所以显得寂静的走廊,我走到自己房间前。在钥匙孔里插入从老板那里得来的金属钥匙,伴随一声清脆金属脆音后,我拉开木门,陈旧木门发出阴惨的叽叽声,声音回荡在背后空旷走廊上。走进因没有光线照入而显得无比昏暗的房间内。
而在那瞬间,背后有人抱住了我,我无法动弹,任由身躯摔落至冰冷的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