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军来到陈德名家的时候,陈德名正在吃泡面。刚到家,什么也没吃,也没什么吃的,就泡了一碗面,陈德名一边吃面一边盼着李志军。要说陈德名的心情也谈不上盼,只是他一听到瓶子一词就会本能的产生一种冲动,这种冲动刺激着他身上的每一处神经,就像饥饿了很长时间后突然面对了一桌丰食美饮。这是连他自己无法控制的,几乎是下意识,不经由大脑,神经直接兴奋。这个毛病很早就有,是他常年研究秘色瓷而落下的结果。他一生基本都在研究和寻找着这种神秘而珍贵的瓷器,虽然一次次的失望打击着他,但打击的同时也刺激着他,这种刺激让他癫狂,让他兴奋,让他更加疯狂的继续寻找,久而久之,使陈德名烙下了一个难愈的心理病根,那就是一听到谁的手里有古瓶,陈德名就会突生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无论瓶子的来历于背景,陈德名必须要一探究竟,如果见不到瓶子,陈德名就会像是一个待产的孕妇,紧张,暴躁,坐立不安。
“来了志军!瓶子呢?”陈德名见到李志军后,开门见山。他有点迫不及耐,他一心想的就是李志军在电话里说的那个瓶子,他口中的面都顾不上吃了。
“不当紧,你先吃面吧老师!”李志军关心道。
“什么叫不当紧,快,我看看你说的你爷爷给你留下的那个瓶子!”陈德名催促道。
李志军也不好再说什么,从包里掏出了瓶子,递给了陈德名。
李志军伸手掏瓶子的时候,陈德名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期待着,急盼着。可当瓶子从包里掏出来的时候陈德名先是一愣,然后等他接过瓶子后,仔细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这瓶子是哪来的?”陈德名带着些怒气问。
“爷爷生前留给我的,是遗物!是宝贝!是我好不容易从墙里凿出来的!”李志军自豪地说。
陈德名不屑地看了看李志军:“你爷爷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他还真的不知道爷爷李树根是干什么的,自从父母被抓进去后,自己就被送进了寄宿学校,一两周才能见到爷爷李树根一次,每次也是吃个饭就走。他就知道爷爷很忙,但在外面忙什么不知道,李树根不说,李志军也不问。村上的人传着说李树根在外面是偷东西的,对于这样的流言蜚语李志军从来都没信过,他一直认为这是那些人对于每次风光回来的爷爷的嫉妒。
“不知道?”
“嗯!”李志军应道。
陈德名听后可以说是把瓶子扔在了桌子上,他又重新端起了他那碗泡面,使劲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还没咽下就冷冷道:“东西不错,拿回去好好保存吧!可别辜负了你爷爷的一片心意!”
李志军听到老师这么说心里瞬间有了底儿,乐开了花,心想自己总算是没白折腾,瓶子失而复得,把爷爷的宝贝找回来了,自己没辜负了爷爷李树根,没辜负了李树根死前的嘱托;李志军高兴还因为李树根也没辜负他,李树根没说大话,给自己留下的这个东西确实是宝贝,尽管看着不怎么样,但也比张博他爷强,屁都没给他留;李志军还没辜负了张博,因为他跟着自己奔波受累这么久,这东西总算是个宝贝,折腾值了;李志军也没辜负了老师陈德名,要是自己拿来的是个天桥货,那该多丢人,多丢老师的人!
可是李志军却浑然不知,丝毫没有听出老师这话中的讽意,仍是抱着瓶子,乐的合不拢嘴。李志军看着瓶子问老师:“老师,这个瓶子真是宝贝呀?”
陈德名敷衍道:“嗯!是宝贝!”
李志军兴奋道:“我就知道这一路的辛苦不会白费!”李志军望着陈德名,又说:“可是老师,我一直以来都在跟着你学习,好好的学习,可如今这个瓶子我实在看不出个一二,你能帮我指点一下吗?”
李志军的话让正在吃面的陈德名差点呛着,他实在是没想到李志军没听出自己的话音。作为一个老师,陈德名不想伤害了自己这个得意门生,可是李志军的请求又是那么的无知和幼稚。
“志军啊!我也带了你这么久,也传授了你不少知识,鉴于这个瓶子的奥秘,我觉得还是由你自己来求解比较好,因为这将对你的知识带来一次很大的提升,当然,不仅仅是在知识方面……”陈德名一直低着头,看个面,他在尽量的把话说的委婉些。说完后他用叉子在碗里搅动了几下,然后划拉出了一大口面,他用嘴超面上吹了吹,整个的塞进了嘴里。
李志军听了陈德名的这番话后觉得很有道理,起码是老师对自己的一个认可,李志军激动道:“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说完,小心翼翼地把瓶子装回了书包里,任重道远般向陈德名道了别。李志军背上包,出了门。就在李志军关上门的一瞬间,陈德名一声长啸,随手把手中的泡面狠狠地给扔了出去,汤和面撒了一地,看着一地的汤面,陈德名的心情像眼前有无数条蛆在蠕动一般,愤怒,恶心。
一次次的失望已经让这个本已知天命的老人开始感到无尽的绝望。他的毕生愿望,他的晚年目标,一次次的在失败,一次次的重受打击,他已经快到了绝望边缘。
陈德名长叹了一声,仰面闭幕靠在了沙发上,此时的陈德名就像一尊蜡像,看似有尊人形,却没了灵魂。陈德名就这样依靠着沙发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陈德名突然坐直了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掏出手机拨了出去。
电话是打给光头的。光头不是别个光头,正是之前说的在山东“勇闯”北东帮的那个光头!
光头,原名赵永峰,和陈德名一样,都是上海人。但一个是上海有名的学者,一个是上海有名的小混混。赵永峰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在家,开始混迹社会。那时候他还不是很有名,但是他能打,中等的个子一身腱子肉,再加上家庭变故的因素,他打起架来六亲不认,无论是一对一,还是一挑一群,从不胆怯和退缩。慢慢地,赵永峰在小混混中脱颖而出。俗话说,树大招风,人为名高。这赵永峰打架出了名,之后再遇到打架的,对方都争先恐后地追着赵永峰打。不为别的,都是为了打倒有名的,自己更有名!一开始赵永峰还不在意,但慢慢的,赵永峰有点招架不住了,发现每次打架,对方都是先冲着自己来,打自己的人总比打同伴的多,还越来越多!以前赵永峰每次打架都是喊着谁有种谁来打我!而现在赵永峰不敢这么喊了,不但不敢这么喊,他还开始躲。可是打架就是这样,你越是躲,越是被人打。那时候的赵永峰还是一头浓发,为了显得个性,他把头发染成了“鸡毛掸子”,以至于本来就不低的他在人群中更是显眼。赵永峰每次只要一躲,就会被那些急于求取功名的小混混大喊着,“快抓住那个鸡毛掸儿!快抓住那个鸡毛掸儿!”紧接着,赵永峰那一头鲜艳的头发就会被无双只手给拽住,拽的时候就像是在拽着一头牛的缰绳,使着吃奶的劲儿往后扥。这比打脸都疼,并且想跑还跑不了,一气之下,赵永峰把自己那头引以为傲的“鸡毛掸子”给剃掉了,剃成了光头。再打架的时候,对方喊,“赵永峰不是鸡毛掸儿了,赵永峰是个光头!快抓住那个光头!”久而久之,没人再喊赵永峰的名字了,大家都喊起他“光头”!
赵永峰出名了,不是因为打架,是因为自己的“光头”出名了。
所以,去山东找人找瓶子这事,陈德名想到了“光头”赵永峰。
陈德名与“光头”赵永峰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他。两人没打过交道,这是第一次。陈德名托人找到了“光头”赵永峰,说明了来意,说让他帮自己去一趟济南,去济南找三个人。说不知道这三个人叫啥,但知道一个是山西的,一个是山东的,还有一个是西安的。光头听得有些乱,摆了摆手,说我不管他们是哪的,你就说让我去找他们干什么。陈德名说找他三个不为别的,只为他们手中的那个瓶子。“光头”赵永峰问陈德名,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为什么不向他要,不向他买。陈德名说这样反而不麻烦,买的话才麻烦。因为那人他不会给,他不会卖,从刘广顺电话里的那种嘚瑟的语气陈德名就很清楚,要想得到,只有强取!“光头”赵永峰听到这里也就没再多问,毕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陈德名说,帮其弄到那个瓶子,事成十万!“光头”赵永峰乐了,他觉得这件事对于道上混了这么久的自己来说完全不成问题,觉得这钱太好挣了,觉得这名人的钱太好挣了,比自己打打杀杀强多了。接着,“光头”赵永峰按照着陈德名提供的线索来到了山东,来到了济南!可是万万没想到,刚出师就不利,自己被当地最大的帮派”北东帮“给绑了,近在咫尺的瓶子没了,焦急的“光头”赵永峰没了办法,只好电话求助于陈德名,他告诉陈德名,说自己找到瓶子了,但是自己被绑了,然后瓶子又没了,但让陈德名别着急,说虽然瓶子又没了,但瓶子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陈德名听后骂“光头”赵永峰,说什么意思,没听懂,说重点。“光头”赵永峰说,自己被绑了,要拿2万块钱,他们才给我放出来,我才能继续找瓶子。陈德名无奈交了2万元赎金,“光头”赵永峰这才被放了出来。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陈德名又是怎么知道那个瓶子是在济南,是在那三个人的手里的。
这还要归功于刘广顺,归功于刘广顺与陈德名的那次电话说起。
之前说了,刘广顺这个人有个毛病,爱显摆,尤其是爱在看不起自己的人面前显摆,谁越是看不起自己,他越是要在他面前显摆。陈德名看不起刘广顺,是众所周知的,尤其是上海的那次展销会,刘广顺在陈德名面前丢尽了人。因此刘广顺的心里就一直记着这件事,他发誓,他一定要找个机会为自己争会这个面子。
因此,在刘广顺得到了那半幅字的消息后,刘广顺第一时间就给陈德名打了电话,并且这次比以往显得更为激动,原因很简单,老五在电话中提到了那半副字和陈德名手中的那半副字可能是属于同一张。所以刘广顺这次的心情和以往的都不一样,这次终于可以有底气在陈德名面前显摆一番了,可以和陈德名平起平坐,更有可能的话,陈德名这次还会肯求自己。因为刘广顺知道,陈德名为了找另外半幅字已经付出了很多努力,但结果确一无所获。可是现在呢?他大名鼎鼎的陈德名想方设法也找不到的字,却被自己不费摧毁之力误打误撞的得到了。那陈德名还不得羡慕死?还不得气死?刘广顺越想越得意,越得意越忘形。他大笑造化弄人,大笑陈德名这老头的可怜,大笑自己的狗屎运。
刘广顺在拨打电话前,无尽的想象着陈德名在听到另外那半副字被自己得到后的各种表情。惊讶?气愤?还是嫉妒?刘广顺越想越乐!
可是,让刘广顺万万没想到的是,陈德名在听到后只表现出了一种,兴奋,接着就是平静了。刘广顺呆呆的在电话那头期盼着,始终不见自己预料的那些反应。
这让刘广顺很是纳闷,他有些失望,“陈德名!你给我等着,看我到时怎么拿着实物让你眼红于我!”
本来应该是自己高兴,陈德名气愤的画面,现在却成了自己气愤,而陈德名高兴的兴奋不已。为什么?因为陈德名从这次的通话中得到了两个是他刘广顺所不知道的秘密。
陈德名珍爱这半幅字,不假,众所周知!并且他还在想方设法的寻找着另外半幅字,但所有人都殊不知他在寻找的其实是那半幅字背后的秘密。他一心急盼的得到这两个半幅字的愿望不仅是为了要把这两个半幅凑成为整幅,而是这整幅字背后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完整内容背后所说的那个神秘瓷器,秘色瓷!
秘色瓷,越窑青瓷中的精品,是中国古代越州名窑(今浙江一带)进贡朝廷的一种特制瓷器,一直以来在世人眼中都是一个迷!人们只能从记载中得知,它是皇家专用之物,由越窑特别烧制,从配方、制坯、上釉到烧造整个工艺都秘而不宣,其色彩只能从唐诗“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等描写中去想象。
没有人真正见过,甚至有学者怀疑其的存在性。但直到有一天,陈德名得到了那半副字后,陈德名才坚信这种瓷器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从那以后,陈德名用了毕生的精力去研究它,寻找它,虽然一直一无所获,但他乐此不疲,支持他到现在的最重要一点,就是心中的那份信念,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它,秘色瓷!
因此,他接下来的重要工作就是研究手中的那半副字,和寻找另外那半幅字。
只有把这两个半幅字凑在了一起,自己才会得到更多的信息,才有更多可能找到那神秘的秘色瓷。
因此,刘广顺在和自己通完电话后,已经快进入绝望边缘的陈德名又重燃希望,他迫不及待的连忙托人找到到”光头“赵永峰”,让他帮自己在那三个人把字交到刘广顺的手里之前,抢回那个瓶子!
“拿到手里的是你的,没拿到手里的就不一定是你的。“陈德名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