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鸣凰怔怔地与对视半晌,才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楚苍之听得一头雾水,“烈星峰不是北夷国师?”
不过谢鸣凰到底是谢鸣凰,她很快反应过来道:“莫非这是因为上次之事向我挑衅?”
“与其说向你挑衅,”萧逆行缓缓道,“不如说向我挑衅。”
谢鸣凰嘴唇一抿,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移向清源公主的方向。
楚苍之干咳道:“西蔺局势原本就十分混乱,若再加上一个北夷国师,只怕会更加不堪。”
“浑水才好摸鱼。”谢鸣凰望着昏迷中的清源公主道,“不过既然水已经变得如此浑浊,师兄为何还它几许清澈?”
楚苍之眼睑微敛,“师妹的意思是?”
谢鸣凰道:“至少让公主远离这些纷扰。”
楚苍之道:“她本是纷扰中人。”
“但她本不必跨出那道高墙之外。”她顿了顿道,“至少,她本该和家人在一起。”
楚苍之面色微沉道:“若是她回到皇宫,一定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谢鸣凰道:“我会让墨兰照顾她。”说是照顾,其实是看守。不过以墨兰的武功的确绰绰有余。
楚苍之犹豫不决。
谢鸣凰劝道:“云海瘴气毕竟对身体有害。祖师对云海的了解不过冰山一角,万一公主因此而遭遇不测……”
楚苍之道:“若她因而有所不测,我定然照顾她一生一世。”
“……”
谢鸣凰微惊。她似乎无意间打开了楚苍之的心门,然后发现里面所隐藏的东西并不如她想象中的美好,甚至可以说,她所看到的俱是一片阴霾。
此时此刻在他的心中,甚至是希望清源公主受瘴气所害的。只有如此,他才有堂堂正正的借口照顾她。或许这种念头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下意识却已经如此做了。
萧逆行对谢明凰道:“你师父房间在哪里?”
他们二人往往无须言语,已知对方所想所需。谢鸣凰道:“师父房间没有床,我带你去大师兄的房间。”
萧逆行颔首与她一同出来,来到令狐繁的房间里。
谢鸣凰帮他收拾床铺。
萧逆行坐在茶几边,看着她的背影,眼神越来越柔。
谢鸣凰突然转身想说什么,却正好撞进他那双柔情若水的双瞳里,微微怔住。在她印象中,从不曾见这样的萧逆行。或许有,也是一闪而逝的,从不曾如现在这般四目相对,将对方一览无遗。
萧逆行缓缓道:“你师兄会明白的。”
虽然是没头没脑的一句,但谢鸣凰已经明白了,“我担心公主,也担心他。”
萧逆行道:“感悟远比说服要有用得多。”
谢鸣凰道:“我只怕为时已晚。”
萧逆行不再言语。对他来说,刚才的几句话已经很多。
走廊响起脚步声,谢鸣凰听出是墨兰,连忙道:“王爷好好歇息。”便匆匆出门。
墨兰见到是她,喜道:“小姐我正要找你。一会儿等清源公主喝完药,你好好说说云海的事情。”她说着,朝令狐繁的房间瞥了一眼道,“再说说为何会遇到……”她腾出一只手,朝里指了指。
谢鸣凰倒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她唯一想的是,如何让楚苍之同意清源公主吃药。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二话不说将药接过去,亲自喂起来。
谢鸣凰轻轻松了口气,和墨兰一起走到她的屋子,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由于身心俱疲,所以她说得简略,至于楚苍之与清源公主那段却是只字未提。毕竟是别人之事,她迫不得已旁听也就罢了,实在不愿再从她口入他人之耳。
饶是如此,这惊险的经历足以让墨兰目瞪口呆。
“猪头巨蛇?蒙面人?”墨兰道,“这世上怎得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蒙面人不是稀奇古怪,是有备而来。”谢鸣凰对这个蒙面人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墨兰道:“那个蒙面人会不会是烈星峰?他不是也精通奇门遁甲,而且武功很高吗?”
谢鸣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有师兄和王爷与他交过手。”
墨兰见她形容疲惫,忙道:“小姐先睡一会儿吧。等午时我再喊你。”
谢鸣凰正是无力,闻言当即点了点头,倒头便睡。
却说这一睡着实是茫茫不知身边事,天上人间走一回。
谢鸣凰醒来时,一时分不清楚究竟是梦中醒,亦或是刚入梦。想起庄公晓梦迷蝴蝶的典故,想必也是在这样的时候吧。
她自嘲地笑笑,起身洗漱。
墨兰已经帮她打好水,所以她极为方便。
洗漱完,她猛然发现窗外天色竟然已经暗淡下来,可见墨兰并未在午时叫醒她,暗道莫不是自己睡得太死,竟然连墨兰都叫不醒?
她在铜镜前略整衣衫,便出得门来。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楚苍之的屋子传出声来。
她好奇地走到门外,敲了敲门,待楚苍之同意后才推门进去,却见楚苍之坐在窗边,外头夕阳用一轮金边衬着他低头沉思的侧影。
墨兰坐在床沿,看到她才惊起道:“啊,午饭。”
谢鸣凰挑眉道:“我长得像午饭?”她眼睛瞟向躺在床上,连姿势都不曾变过的清源公主,“公主还未醒?”
墨兰道:“已经将近四个时辰了。”
谢鸣凰眉头微微皱起。当初楚苍之吸入瘴气,只用了一会儿工夫便醒转过来,按理说,公主就算体弱,也不至于这么久。“脉象如何?”
墨兰道:“平和,犹如熟睡之人。”
楚苍之缓缓抬起头,“再喝一碗试试。”
墨兰道:“已经第四碗了。”
谢鸣凰道:“是药三分毒,不宜多。”
楚苍之道:“那该如何是好?”他望着她,
谢鸣凰想了想道:“皇宫有御医,他们或许能看出端倪。”
楚苍之长叹道:“但愿如此。”
谢鸣凰朝墨兰使了个眼色道:“我饿了。”
两人退出房间,径自去了厨房。
谢鸣凰压低声音道:“在你喂药的前后,可见过师兄对清源公主做过什么?”
墨兰被她问得微微一愣,想了想道:“当时是他扶着公主。”
“扶?”不能怪谢鸣凰如此想,是楚苍之的态度前后变化太快,而清源公主的昏迷又太过蹊跷。
墨兰跟着低声道:“小姐,你怀疑楚公子动了手脚?”
谢鸣凰淡然地瞥了她一眼,道:“我有这么说过么?”
墨兰撅嘴道:“你没说,你做了。”
谢鸣凰默然。
“可是楚公子那么喜欢清源公主,为了她还不惜放弃小……”墨兰猛然朝门口看去。
萧逆行站在门外,波澜不惊地望着她们道:“我饿了。”
“……”
墨兰做好饭给楚苍之送去,而谢鸣凰和萧逆行则坐在厅堂面对面地用膳。
外面童皋也生火煮饭,不断有炊烟被风刮进些许。
一时静寂。
等墨兰送饭出来,萧逆行与谢鸣凰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
墨兰识趣道:“需要我回房吗?”
“不用。”
谢鸣凰选择出去走走——和萧逆行一道。
两人从后门出去,绕开童皋等人。但后门外的风景却远不如前面那样俊秀宜人。因为是背面,终年不见阳光,所以十分阴冷。嶙峋山石看上去也十分古怪,空气还飘荡这一股潮湿发闷的味道。
“你准备何时启程?”谢鸣凰问道。
纵然童皋没认出他是萧逆行,但西蔺这么多人,总会有人认出来的。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萧逆行道:“今夜。”
谢鸣凰心中涌起一股微微的失落,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披星戴月,王爷辛苦。”
萧逆行沉默半晌,才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值得。”
谢鸣凰嘴角稍稍扬起,却很快又撇下来,佯作迷茫道:“王爷上次说来云海是为了破阵,但云海里东兰遥遥千里,如今东兰西蔺又彼此虎视眈眈,王爷难道不担心自身的安危?”
萧逆行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谢鸣凰也睁大眼睛,任由他打量。
须臾。
萧逆行道:“我为你而来。”
谢鸣凰嘴角的笑意终于绽开。
怕她在云海遇险,便抢先一步到云海救人。虽然他从未说过什么,但做的已经太多。
四周的晦暗阴凉遮不住照耀在心田的灿烂阳光。
“王爷想收买?”她笑吟吟地看着他。
萧逆行眉峰轻轻挑起,“本王成功了么?”
谢鸣凰道:“那要看王爷想要收买什么?”
“你认为本王还缺什么?”萧逆行不答反问。
“江山?”
“唾手可得。”
“将军。”
“东兰四将并非浪得虚名。”
谢鸣凰笑意更深,“国师?”
“本王可兼任。”
谢鸣凰叹气道:“这样说来,东兰好像并无我的容身之所。”
萧逆行眼中闪过一抹无可奈何,“本王还少一个与本王并肩俯瞰天下之人。”
谢鸣凰仰头道:“王爷找到了吗?”
“本王原本因为终此一生都未必找得到。”
“哦。”
“但后来发现,结论下得太早。”他说的时候,眼睛紧紧地看着她。
谢鸣凰终于忍不住道:“王爷不能说得更直接点吗?”
萧逆行从善如流,“你愿意与本王一同回东兰吗?”
谢鸣凰望着他,笑容慢慢收起,“不是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