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原本是打算将安排内廷出行诸项事务的事情交给江明依的,这个时候才突然想到,江明依位分不过是更衣,根本就不能跟着去。
让一个不能随行的人安排事情,若是中途出现什么问题,找谁善后啊?
因此就同慕仙柔商量了一下,反正季游陌就算禁足一百年,也未必会真正认真的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所以么,要么就提前解除她的禁足限制,让她来处理这些琐碎事务吧。
内廷之中,除了慕仙柔以外,最能拿得准北辰郁秀莲心思的,恐怕就是季游陌了。
慕仙柔应了下来,说是也不用去问长秋君了,她可以回头跟北辰郁秀莲要个手谕,允季游陌禁足反省期间,为公务来往内务府与白花馆之间。这样一来,就当是北辰郁秀莲的意思算了,也免得上官染烟居中为难。
倒是江明依那边,得上官染烟自己去说了。
上官染烟应了下来。心里不由轻轻叹口气。
将江明依召到明成殿来,或者随随便便下一道手谕给她都可以。但上官染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说好交给人家办的事情,临时又改了主意,就算对方地位低过她许多,也觉得必须亲自过去解释才够诚意。
况且明成殿里养着这样许多猫,生怕伤到人,也怕被别的人伤到。上官染烟向来是不喜欢让别人进明成殿的。
这样一来的话,又要去趟谨成殿了。
才被北辰郁秀莲提醒过往各殿所走动的太过频繁了,现在却发现,哪怕不结党营私,就只是宫务上的事情,恐怕都避免不了来回跑。
宫里人看她的目光,想必也是冰冷犀利的。
总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就不出门了。
慕仙柔走了之后,她又到宜安殿那边,见钟情还在同太子说话,两个孩子难得投缘,便对柳丽池道,“就让他们住在一起吧,女官们也好照顾一些。”
两个孩子在拼六合同春,她陪着坐了一会儿,见天色也渐渐有些晚了,便打算先去谨成殿一趟。
江明依所住的地方,原本是谨成殿的偏殿,如今苏华章不在,也用不着刻意通报。她自顾自的走进去,见江明依正在窗下弹琴,一回头看见她,被吓了一大跳。忙起身请安道,“臣妾不知明成君驾到,未曾出去迎驾,真是该死了。”
上官染烟忙扶起她道,“说什么呢,我不过是过来坐坐罢了,要处处讲规矩,反而不自在,你也知道,我不是那样人的。”
说着在殿内坐下,笑着问道,“弹什么曲子呢,从前都没有听过你弹琴,不介意的话,就弹一曲给我听听吧。”
江明依道,“微末技艺,怕是污了明成君的清听呢。”
话是这样说,却也未曾推辞。亲自为上官染烟奉茶之后,江明依坐在琴桌之前,抬手上弦,弹得竟然是酒狂。
是书生意气的曲子,在她手中,剔除了不得志的抑郁,风格上偏向疏狂洒脱一路,在深宫之中听到这样的琴声,不由觉得,连心情也疏朗了许多。
宫中会宴,向来都是小玫或者季游陌弹琴的。那两位的琴艺也算是登峰造极了。但因为都是修道中人,难免将术法的修行放入琴声之中。空灵优美自不待说,只是,听久了便忍不住想,在那动人的音律之中,会否有术法化境的作用?
江明依是不懂术法的,弹琴的技巧也普通,只是将自身心情放进琴曲之中,听的时候,便似听到她在耳边低声倾诉。竟然还觉得挺不错的。
不由衷心赞道,“难怪宫里人没事都喜欢弹琴,的确是对调节心境颇有益处。”
江明依低声道,“明成君的笛声也是如同仙乐一般轻灵洒脱,臣妾在音律一道上,是远远不及明成君的。不敢班门弄斧。”
上官染烟笑道,“说什么呢,要是硬比的话,我同季妃,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自己玩的东西,不必非要同她人轿高低了。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事要跟你说的。”
“是五月南巡的事情么?臣妾其实也早有预料了,之前听说过,以臣妾的身份应该是不能随行的。因此将宫内这边可以处理的事情都办妥当也写下来了,明成君若是想要让人接手,也方便一些。”
说着将之前写好的账册递了过来,上官染烟翻了一下,全部都是内廷宫妃随身须携带的各类物品,以及车辇帷幕的数量,规格等等。督促内务府筹备完毕的,都已经划好标记。剩下需要准备却未曾准备好的,也讲明交给什么人了,处处写的清楚。这样交给季游陌的话,就可以省下不少功夫。
许多细节的事情,也想的十分周到,上官染烟将整本账册看了一遍,竟然也想不出什么需要补充的。
只得说道,“事情是这样没错,是我之前考虑不周,因此委屈你了。”
江明依道,“明成君这样说,臣妾可当不起,臣妾在宫里落魄已久,若非明成君扶持,哪有出头露面的机会,臣妾心里感激明成君,不知如何报答,做这些事情,又算得上什么呢?况且,臣妾因身份低微而不能随行,又不是明成君的错。”
上官染烟叹口气,将账册放在一边,道,“你上次小产到现在,也过了一年多了,身子恢复的怎样了呢?”
“倒是没什么事情了,只是,从前曾经被误诊为时疫,大概陛下心里也有些忌讳吧。自那之后,就几乎不曾来过臣妾这边了。”
其实也不是因为那个,北辰郁秀莲原本就很忙,偶尔来一趟谨成殿,也是去看身为谨成殿主位的苏华章。与苏华章同住的桐月容与江明依,一个是承恩,一个是更衣,得不到侍寝的机会也是正常的。
上官染烟想了一想就道,“九月的时候,苏昭仪生完孩子就会回宫了。到那个时候怕是还要静养一些时日,谨成殿这边这样多人住着,可能也有些不便。你入宫也有七年多了,长秋君年纪轻轻,就几乎独揽宫中大权,有些时候,也会有思虑不周的情况。你若是愿意的话,过几****问问她,不如让你搬到长秋殿那边,帮她做些事情吧。”
江明依惊讶的看了上官染烟一眼,低头道,“臣妾微末出身,有幸侍奉内廷,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明成君这般尊贵,还处处为臣妾考虑,连这些小事都想到,臣妾不知该如何感激。”
“何必谢我呢,宫里的事情,大家同心协力做好,为陛下省心就够了。对我而言也是同样。你回头跟在长秋君身边,能为她多考虑一些,帮衬着她,就算是帮我大忙了,我还该谢你呢。”
“明成君若有吩咐,臣妾万死不辞,定然会为明成君办得妥妥当当。”
上官染烟不由笑了笑。
听这话里的意思,是以为她要安插人在君书身边图谋不轨了。
在宫里,似乎不管做什么,都会被人往不好的方面揣测。
但她也懒得解释,只说道,“长秋君原本就辛苦,人又年轻,回头内廷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要是有什么麻烦的事情,你只要尽心竭力帮着她就好了。我只盼宫里别生什么事端,让陛下心烦就好。”
“臣妾明白了。”
季游陌这一次也没为难她,照着之前江明依留下的谱,将南巡之前的准备事宜干脆利落的完成了。临走之前,上官染烟同染香商量,这一次想将染香留在宫里,带佩深过去就行了。
虽然不是微服私访,但毕竟天子出巡,持中殿带的随从已经足够多,沿路随行的主要都是侍卫,声势过大的话,一路反而多有不便,何况行宫那边也有现成的伺候人。各宫宫妃身边一般都是只带尚宫女官沿途照料的。
明成殿情况特殊,因为有两个孩子在,钟情的乳母是一定要带的,太子身边乳母与东宫尚宫柳丽池也要带着,这样一来,原本人就已经够多了,再带上身为封书尚宫的佩深,若是还带染香的话,怕是会引起内宫其他人的不满。
出了门,规矩就没有在宫里的时候严谨了,况且长秋君也不去。她一人孤立无援,实在不愿意多生事端。
理由摆出来,都是清楚的。染香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道,“娘娘这样想也没错,只是我还是担心,佩深小姐在府里也算是半个主子的。怕照顾不了娘娘。”
“总得磨练磨练,我喜欢这个孩子,再者她也算是我的晚辈,因此想要为她的将来着想,你应该也是明白的吧。”
日久相处的人,心里对对方的想法都有些数。表面上看来,佩深与染香之间的身份是不冲突的。一个是上官家庶出的小姐,另外一个,却是她陪嫁的丫鬟。但实质上,上官染烟的确是打算将佩深培养为身边最为亲信器重的人。
在寻常人看来,像上官家这样的世家门阀出身的小姐,就算是庶出,也不可能做一辈子内宫女官,要么参上侍君,要么过几年还是要出宫嫁人的。
但上官染烟并不这样想,她觉得佩深值得更好的前途。比如从明成殿起步,做到掌事女官,若是宫里事情办得妥帖,日后被持中殿选中,行走御前,甚至到参议女官的地步,都不是不可能。与这相比,以庶出身份嫁与世家做妾室,在人前一直小心翼翼,被正室与嫡系欺压一辈子,想必是没什么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