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天子宫嫔,未经天子允准,别的人也不敢搜她的寝殿。蕴秀宫的人管不了她,太医院也只能自己在内部查,看是什么人在给她送药,但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出这个人来。
北辰郁秀莲从来也不去看她,对这些事情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不管是蕴秀宫还是太医院,都觉得没什么必要自找麻烦去跟北辰郁秀莲报这事情。何太医照旧天天往蕴秀宫去,给她请脉开方子,蕴秀宫的尚宫们也是同样,该送药送药,该奉膳奉膳,一点也不曾短了她什么,但却一概不进殿,不管她的事情。
上官染烟听了,不由又开始头疼了。
别人要作死,她何苦拦着。只是想到净公主连话都不会说呢,就跟着这样一个人生活,不由就有些担心了。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镇日里尽是这些烦人的事情,半分不得清闲。正是烦躁的时候,东殿那边照顾太子的东宫尚宫柳丽池来报,说是太子今天居然会走路了。
不由呀了一声,心想这才是大惊喜了。
柳丽池说,太子这些天里已经没有再睡摇篮了,而是放在寝台上任他到处爬,前两天的时候,扶着寝台旁边的窗框,摇摇晃晃就站了起来。尚宫女官们想着小孩子要是走路走的太早,骨头长不好未必是好事,就没有管他。谁知道今天中午柳丽池在寝台边整理要给太子更换的小衣服的时候,他就摇摇晃晃的从寝台内侧走了过来。
当时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的时候,倒还真是又惊又喜,因此等着上官染烟一回来,就立刻告诉她了。
上官染烟原本想立刻就过去看太子的,柳丽池却说,太子今天一整天都特别高兴,绕着寝台走来走去的,也许是太累了吧,现在已经睡下了。
只能放弃了。上官染烟扶额靠在桌边,染香问道,“要不要遣人去持中殿说一声呢?”
从前太子学会说话的事情她就没有告诉北辰郁秀莲,还招来那位天子半真半假的埋怨。会走路也算是大事吧,要不然等他下次来看孩子的时候,都会满地跑了,不定会怎么说呢。
上官染烟想了片刻,道,“明天再说吧。现在大晚上的,为这么点事情巴巴的赶过去,没什么意思。”
连她自己也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她既然这样说了,染香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伺候她收拾就寝。一夜无话。
这一晚睡得分外沉,第二日醒来之后,看看天色,竟然已经快到日中了。
立刻起身换衣服,赶到东正殿那边看太子走路,又打发染香去持中殿传话,跟北辰郁秀莲说一声,问他要是想过来的话,就一起吃午饭好了。
隔了一会儿,染香过来传话,说持中殿那边,跟前朝的大臣还有几件政务要讨论。北辰郁秀莲说,等事情处理完了,立刻就会过来。让上官染烟先等一下。
这样随意的说话,隐约竟然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气场了。
她就待在东正殿,坐在寝台边上,将太子抱在怀里,拿来一本千字文为他讲解。虽然想着太子年幼,未必听得懂,但细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些短小的字句之中,蕴藏天地之间的规律与上古历史,分离开来,就是一个一个小故事。同他讲了,也不知他能听懂多少,就只是觉得有趣,就同他说,也当是教他说话了。
在这宫里,肯安安静静听她讲起这些的,也就只有这位小太子了。
也不知是不是春日容易犯困的缘故,午饭也没有吃,同太子说话,说着说着就靠在寝台边上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太子正从她怀里往外挣,惊醒过来,却见是北辰郁秀莲人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了。
一时之间忍不住脸都红了。北辰郁秀莲却抱歉的笑笑,道:“本来不想惊扰你的,未曾想到小辞还记得朕,一见到朕,就想要过来。”
上官染烟低头道,“陛下既然来了,怎么不先让人通报一声,臣妾这般失礼,回头给长秋君知道了,又要说成何体统了。”
北辰郁秀莲笑笑,抱起太子道,“朕就喜欢你这样随意的模样,管别人怎样说呢。小辞会走路了是不是?来,走一个给朕看看。”
说着干脆就将太子放到寝台最里面,他人在外面,伸手招太子到他身边,太子虽然人小,却颇为胆大,扶着寝台边缘的木框挪了两步,干脆就放开手了,晃晃悠悠在寝台正中走,走着走着就摔了一跤,寝台边缘有悬挂的置物架,上官染烟生怕伤到他,忙伸手护住架子的边角。
其实那个高度,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太子的。但对着这样小的孩子,就是处处小心翼翼。
北辰郁秀莲笑她担忧太过,自顾自又将刚刚连走带爬好不容易走到他跟前的太子又抱起来放回角落,继续招着他往床边走,上官染烟不由仰天翻了个白眼。
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个人竟然这样无聊的。
不过仔细想一想,太子君辞是在他身边长大的第一个孩子呢。第一个,总是与众不同的。就算刻意掩饰,那种发自内心的关爱也是藏不住的。
后来还是被柳尚宫拦住了,说太子正在长身体,本来就走的有些早了,一再让他走路,长太快,容易根基不稳。北辰郁秀莲这才作罢。说难得过来了,就先陪上官染烟吃午饭吧。
才在桌边坐下没多久,饭不过吃了两三口。慕仙柔匆匆进来,低声道,“陛下,军机处的宋大人过来了。”
北辰郁秀莲不由愣了下,看着满桌饭菜,终究还是将筷子放下,吩咐道,“为朕更衣,摆驾持中殿。”
持中殿的女官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朝服带过来了,趁着北辰郁秀莲更衣的功夫,上官染烟低声问慕仙柔,“这阵子前朝是有什么大事么?总见陛下很忙碌的样子。”
慕仙柔低声应道,“是边境上有些不安定,因此陛下才万分重视。明成君不必担忧。”
上官染烟又叹口气道,“早知是这样,今天就不让他过来了。再忙也不至于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都是走来走去的,耽误事情。”
慕仙柔道,“并不是明成君的错,陛下这些日子一直不怎么吃饭。劝也不听。要不下午的话,明成君做几个小菜送到持中殿吧。宫里的御殿就你一个,别的人就算真心关切,轻易也走不到他跟前。他自己一忙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我劝他也不听。”
就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北辰郁秀莲衣服换了一半,就开始大步往殿外走,随侍的女官一边小跑跟着他吗,一边帮他整发冠套外衣。看着都觉得有够狼狈了。
慕仙柔慌忙跟了上去,明成殿的侍女们纷纷跪下恭送御驾,上官染烟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曾动。
等北辰郁秀莲走远了,她独自在餐桌前坐了许久,想心事。想清楚了,叹口气对染香道,“收拾收拾,咱们去白花馆那边吧。”
白花馆这阵子也安静的很,湘灵是海境的人,又不怎么得宠。季游陌复位的恩旨也一直没下来,估计北辰郁秀莲是太忙了,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这件事情。
出来迎驾的是湘灵,此时正是午后,当头的日光落下来,再美的人都免不了原形毕露,但在这明亮的日光之下端详湘灵,却见她肤如美玉,眉目精致。怎样都看不出半点瑕疵。
美得简直惊心动魄。连这样的人北辰郁秀莲都不怎么放在眼中,真不知道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上官染烟含笑扶起湘灵,道:“本宫今日是来看季妃的,她怎样了?”
湘灵不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季游陌被贬斥许久,提起她,都是只说更衣,怎么又冒出季妃这三个字了。
心里有疑虑,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不愧是皇族的涵养在。湘灵只低声对她道,“这阵子身体是好一些了,只是心情不大好,因此镇日都在殿内待着,不怎么见客的。”
因此才未曾出来迎驾。这是湘灵未曾说出口的解释,不过上官染烟想想,还是算了吧,以季游陌的心高气傲,就算心情无限晴朗也绝对不会出门迎她的驾。那个人反正也就那样了,她不愿为难湘灵,便道,“本宫自己进去吧,我同季妃,相识也是好多年了,有什么我们自己说就行,你不必在意。”
湘灵退下之后,她径自走到东边,推开似是尘封已久的院落木门,却险些同刚打算出来的落梅撞了个满怀。
吓了一跳,不由脱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仔细想想似乎也不奇怪,虽然身为白花馆尚宫女官的落梅应该照顾的是眼下身在主位的湘灵,但她与季游陌多年主仆,感情深厚,若是湘灵不在意的话,留在季游陌身边也没什么。只是不合规矩罢了。
落梅慌忙跪下道,“是婢子的错,请明成君降罪。”
上官染烟看了她一眼道,“也不必这般惶恐。你想要照料她,就留在她身边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落梅叩首之后起身为她带路,走到殿内,见季游陌正坐在敞开的窗下,手执棋谱,对着一盘残局冥思苦想。见她进来,便将手中书放下,淡然道,“方才隔好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果然是权势上来了,举止与从前相比,处处都透着不同。”
分明就是冷嘲热讽,上官染烟懒得同她做无谓的争执,只回道,“也算不上什么权势,不过就是暂管六宫罢了。你也不用愤愤不平,陛下已经同我说过了,过几日就会将你的妃位还给你。他终究还是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