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道:“那,娘娘是要代上官妃回绝么?”
季游陌略笑笑道:“何必帮别人得罪人?跟谢大人说一声,既然是上官家的老太太要入宫,就不必太拘于礼数了。明天上午,直接让太常寺的人请着老太太去明成殿吧。到时候,我也去见见老太太。”
“婢子明白了。”
季游陌的心思向来难懂,就像这次,简直是想要专程去看上官染烟的笑话似得。但落梅的好处就是,就算心里不明白,也不会多问多说。因此才合了这位主子的眼缘。
第二日上官染烟起身刚没多久,便听人报说是府里老太太过来了,当时还吃了一惊。随意整理一下妆容之后,出来见客。
虽然年幼的时候没少看这位太太的冷脸。但上官染烟天性宽厚,并不想因此太过于难为自家的长辈。只是,即便是她也有原则。将族里的侄女送入宫与她共事一夫这样的事情,便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的。
不出所料,那位老太太果然是带着她孙女上官绾绾一起来的。在内廷的地方,她也不愿再摆架子。只说让染香奉茶,勉强笑着,问绾绾一些针黹女红上的事情,说着说着,绕也绕不开的说到了终身大事上。
老太太便入了正题,低声劝道:“娘娘如今身为正妃,也是咱们家的荣耀。家里小一辈的女孩子们日日都念着娘娘的好呢。绾绾是老身的亲孙女,也是咱们上官家第十三代里相貌最为出众的女子。娘娘你也知道,咱们家那位大人向来不怎么管东院的事情。再这么下去,好好的女孩子家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老身也只能过来求娘娘设法,若是能让她入宫,哪怕只是在娘娘身边伺候呢,总好过嫁给平常人,粗茶淡饭过一辈子。绾绾这出身,虽说不及娘娘矜贵,好歹也是咱们陛下的表亲。眼下能为她做主的也只有娘娘了。”
上官染烟听见这话,神色就冷了下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直坐在下手的上官绾绾几眼。尽管低眉顺眼,看着乖巧,但想到前朝上官家一嫡一庶两妃仕宫最后不得善终的事情,便觉得心有芥蒂。况且,就算她愿意,她哥哥上官瑾也绝对不会容许权妃一脉再有上宫作乱的机会。
上官染烟心里清楚,她哥打压东院里的人,归根结底是为了她好。她虽然不愿对这帮亲戚太苛刻,但是脑袋里也没进水,不至于为了这些外人跟她哥过不去。
当下便说道:“绾绾才貌双全,本宫也是知道的。只是,毕竟不是世家嫡系出身。日后也只能做侧室了。这是北隅皇朝一贯的规矩,也并非大祭司存心为难。至于入宫之事,陛下并没有再纳侧妃的打算。以我如今的地位,也不好去劝他。”
那是自然的,将这么个年轻貌美的侄女弄到北辰郁秀莲身边,别的妃嫔必然心中不悦,既给自己身边埋炸药,又给别人添堵,她是要蠢到什么地步才能干出这种事情?老太太年岁不小了,争权夺势的心还不死,昏聩到这种程度,倒是真叫她意外了。
老太太便道:“老身也知道娘娘有为难之处。但细想一下,娘娘入宫这么些年了,也未曾有过宠冠六宫的时候,就算是生了公主,都已经降为臣籍回了咱们家。虽说也是好事吧,但老身总想着,娘娘一个人在宫中,是势单力薄了些,绾绾既然是娘娘的侄女,长幼有序,娘娘说什么,她也没有不听的道理,入宫扶持娘娘,总比外人强一些。”
上官染烟冷笑道:“老太太这话就说得不恰当了,当年咱家的太妃娘娘与上官皇后也是长幼有序,到最后,太妃不是大义灭亲,越到上官皇后前面去了么?”
那位皇后毕竟是她嫡亲的姑姑,如今想起这些事,还是心有余悸。
话说到这里,那位老太太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讪讪说道:“娘娘这话说的就不合适了,上官皇后有罪在先,太妃是迫不得已。国法先于亲伦,咱们也是无可奈何的。娘娘向来贤淑,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再说了,咱们绾绾是娘娘看着长大的,娘娘还有不放心么?”
“前朝皇后的事情,也不是你我可以随便议论的。绾绾这边,我日后会劝说兄长,为她找个好人家。陛下不打算选秀,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倒也不是说一定要入宫为妃。咱们绾绾出身不及娘娘,也不指望一入宫便做侧妃。只要先进宫,安排在娘娘身边伺候也好。哪怕就在这宫里做一辈子女官,也比嫁给普通官宦人家做侧室强一些。娘娘也知道,侧室就跟伺候人差不多。咱们家的女孩子受这种苦楚,娘娘如何忍心呢?”
上官染烟叹口气道:“送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倒还不如平平常常过一世。何苦想不开呢?就算老太太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我这边,为了顾忌大祭司的心情,也不能允准。”
话说到这里,已经成僵局。上官染烟正准备叫人送客,却听外面又通报,说是御驾到了。她不由吃了一惊,当下也不管那祖孙两个了,先叫染香过来为她整束妆容,准备接驾。
寻常情况下,北辰郁秀莲若是上她这边来,随随便便也就罢了。
既然有通报,那便得接驾。外面女官一遍遍高呼皇上驾到,这边明成殿上上下下便跪倒一片迎驾。
北辰郁秀莲带着季游陌进来,含笑先将上官染烟扶起在主位坐下,季游陌回头便看到那位昔日的从二品夫人带着孙女也在地上跪着,故作不知。
迎驾的时候,帝王未曾让免礼,别的人自然是不能动的。北辰郁秀莲与上官染烟坐下,先就问起上官染烟这阵子的身体状况之类,嘘寒问暖客套许久。季游陌看着那边跪着的人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才轻笑道:“陛下,我听说今日上官府上的老太太过来探望上官妃,因此想着,既然是长辈,咱们见见也无妨吧,却不知老太太这会儿还在这边么?”
北辰郁秀莲目光冷冷的往地上瞥了一眼,还未曾说话,就听上官染烟道:“禀陛下,臣妾的婶母方才已经向臣妾告退了,年龄大的人毕竟身体不好,就请陛下允她告退吧。”
细算起来,这位婶母还是北辰郁秀莲的舅母呢。只是,眼下失势,自然不敢同帝王攀亲。
北辰郁秀莲犹豫片刻,尚未说话,季游陌却笑道:“难得来一次,一听说我们过来了便要走,是刻意要躲着陛下么?”
话一出口,便听那位跪在地上的老太太急呼道:“陛下,臣妇并未说要走,是娘娘赶我。”
上官染烟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去。季游陌却饶有兴致的笑了。
她轻声道:“老太太今日入宫见上官妃,想必是有事相求吧。上官妃又怎会轻易驱赶自家长辈呢?陛下也在这里,老太太有事,不妨同陛下说说。”
那位沉默了片刻,诰命夫人不是白当的。她也清楚,以内眷身份入宫求上官染烟办事,不管成败如何,断然也没有她在北辰郁秀莲面前说话的余地。只是,既然已经彻底得罪了自家的娘娘,倒不如豁出去一搏。
想清楚了,她抬起头道:“臣妇所求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想为孙女在内廷之中求个前程罢了,听咱家娘娘说,陛下眼下并不打算再纳侧妃,因此才让娘娘为难了。”
北辰郁秀莲看了跪在她身后的人一眼,前途攸关,上官绾绾也尽力扬起面孔,试图让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在这位帝王心中留下印迹。但可惜,北辰郁秀莲却只是颇为冷淡的瞥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去。道:“上官妃说的没错,朕的确没有再立新妃的打算。上官家的女眷,无必要在宫中耽误前程。”
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上官绾绾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一副端然温婉的样子。眉目间说不尽的顺从。只是在那清白的底色之中,隐约便透出几分冶艳来,果然是个天生的小狐狸呢。季游陌掩口笑笑,道:“既然是上官家的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学过术法?”
上官绾绾低声答道:“没学过多少,只是看过易经与河图洛书罢了。”
季游陌看向北辰郁秀莲,道:“你身边不要新人,上官妃也不需要伺候人了。倒是我这边缺个聪明伶俐的人。颜寂如今还在养胎,太阴殿那边许多琐碎事务我也没办法全部亲自处理。可惜我没有这样一个可心的侄女。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让她跟着我,做太阴殿的女祭如何?”
北辰郁秀莲还未及开口,那位老太太先忙不迭的磕头谢恩道:“臣妇谢娘娘栽培。”
上官染烟轻轻皱了皱眉,北辰郁秀莲却低头问跪着的上官绾绾:“你愿意随季妃在太阴殿做事吗?”
“臣女愚笨,若娘娘不嫌弃,愿听从娘娘教导。”
“那就这么定了吧。”北辰郁秀莲这样说着,语气里却隐约透出几分厌倦。他看了上官染烟一眼,又看向季游陌,道:“内廷里的规矩,你是清楚的。先让他们回去打点准备,过几日,跟内务府报备之后,再接人进来吧。”
“臣妾遵旨。”
将那祖孙二人打发走了之后。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又说了些闲话,持中殿的女官前来通报,说是军机处有重要军报送过来,北辰郁秀莲便先行离开了,临走时,却止住了打算随他一起离去的季游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