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染烟将孩子放了出去,让他跟着麒麟王一天到晚在宫里出出进进四处的玩儿。倒是叮嘱佩深跟着好好照看了。但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明知道过度保护对孩子也没什么好处,可身为母亲,天生就这样一个操心的命了。
只能低声责备北辰郁秀莲,“你还怪我,颜寂就留下这么点骨血了,我捧在手里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岂不是人之常情?”
北辰郁秀莲又沉默了,他就是这样,但凡提起小玫,总有几分失落。只隔了片刻,又打起精神笑着对她说,“过几日安成君要入宫,上宫灯帷那边去设法阵,大祭司说想入宫旁观,你要一起去么?”
阴阳师已经不在了。阴阳师嫡传弟子小玫亦已经仙逝。想要看天下闻名的阴阳道术法,那就只能看安成君了。上官瑾因此好奇,倒也不奇怪。
至于她呢?想到那日曾经见过的怨灵,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她也想要看到那个人的结局。
因此倒是点了头。说是等安成君去宫灯帷那天,就顺便也叫她过去看看吧。
太子交给麒麟王之后,她倒是省心了许多。一整个新年都过得挺顺当的,眼看就快到上元节了。
正月十五这样的日子,宫里原本也有华灯盛宴,歌舞庆祝。麒麟王却说,宫里这一套,华丽无双是没错,但被礼制束缚着,难免死板,还是不够热闹。难得来一趟天启,又赶在这样好的时候,就想出去看看民间的花灯游行。
上元节可不是什么寻常日子,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的,安全方面,未免有些教人忧虑。上官染烟皱皱眉,还没说什么,麒麟王就说道,“上官妃也一起去吧,不知表姐身体怎样了,不然带上她也可以。乘我的车辇出去,把王府的近卫和内廷羽林军都带上,就不怕会出什么事情了。”
麒麟王的车辇,是十六匹马拉的大车,纯黑丝绸帷幕之上,绣着一身银甲的战神麒麟以及北隅藩王的四爪金龙。规制仅次于御辇,乘上街去,一眼就看得出来是王驾出行,大概真的没人敢轻易冒犯了。
小王爷是喜欢排场的人,这一点,倒是从儒门出身的王妃那边承继过来的。易家人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身份尊贵的人,就该摆出仪仗来给别人看着。不然的话,一旦被不懂事的人冒犯,碍于身份的缘故,还不能跟对方计较,岂不得怪自己,地位显赫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遮遮掩掩做什么?
太子虽年少持重,但毕竟也是孩子心性。这阵子镇日里跟麒麟王出入的玩,心思早就跑宫外了,一听说上元节去城里看花灯,心里一百个乐意,眼巴巴的看着上官染烟,还问能不能把宜安公也带着一起去。
上官染烟瞥了眼北辰郁秀莲,见他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心里知道,这位主子,大半也是赞成的。只等她说话了。她想了想,道:“那就一起出去看看吧,我和小辞自然是去的。长秋君那边,我回头去问问她吧。若是她身子好些了,大家一起出去散心倒好。至于宜安公那边,就得问我哥哥了。”
问是去问,估计上官瑾也不会拒绝,且不说太子欢天喜地了,就她,心里也开始有了隐隐的期待。
久未曾出宫了,上一次看上元游灯,还是人在闺中做少女时的事情了。
长秋君的病,是因孩子而起的,如今孩子没了,恢复的倒也挺快。上官染烟跟她说了出宫去看灯的事情,她一开始有些迟疑,后来听说是麒麟王叫她的,还是应了下来。
毕竟从从前开始,就没见过这位表弟几面。麒麟王是她嫡亲姑母的孩子,难免就想要顺着点。况且久不见天启长街了,就算是一直以来循规蹈矩的君书,偶尔也想要破例一次。
上官府那边,更是没有问题了,上官瑾一向只负责教导钟情。像内廷邀约这样的事情,倒是乐意让她自己拿主意。钟情比麒麟王还喜欢排场,一听说要坐王驾出街,当即就兴高采烈的应下来了。
就这样,还是出了状况。
上元当夜车水马龙,他们出去的有些晚了,正好跟游街的花灯车队撞上。天街纵然宽敞,舞龙舞狮的大队当前,再加上看热闹的人群拥挤,轻易找不出路来,京中世家官眷的马车纷纷停在路边暂避,这般喧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了。麒麟王本来想要让羽林军上前,强行开出道来。反正北辰郁秀莲的御辇没出来,整条长安大街,就没有比他身份更尊贵的人了,随便怎么霸道都无所谓,谁料却被拦了下来。
“先等一等吧,硬挤过去,跟花车迎面撞上了,还让不让别人人过节啊。”
开口的是小太子,他听着那边的锣鼓声,也盼着早点过去看热闹。但还是觉得,像麒麟王那样霸道行事,大概是不行的。
不仅心里觉得不对,还能毫不犹豫的开口说出来,上官染烟不由以赞许的目光看过去。心想这个儿子真是养的不俗。
麒麟王一时不语,说再等一会儿吧。等花车过了,也许路就好走了,偏是等的时候,上官染烟就留意到君书面色有些苍白,不由低声问道:“你不舒服么?”
君书轻声道,“也没什么,就是人太多,闹得慌,有些头痛。”
话是这样说,但看她神态,应该是相当难受了,麒麟王掀开车帘看外面,见大街上人越来越多,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下完了,整个被卡在了长安大街入口的小巷之中,进退两难,因长秋君身体不适的缘故,再大张旗鼓让军队开道,闹出什么事情来,又该惹祸了。他虽然年纪小,这点事情,倒是想得挺清楚的。
正是为难的时候,见有青衣小厮穿过人群走来,轻声毕恭毕敬的施礼之后,轻声对麒麟王带过来的总管说了几句。
麒麟王抬头四望,就见醉仙楼的高台之上,北辰明旭在那边站着,含笑以目光示意。
这下倒是有办法了。
北辰曦和回到车里,同她们几个商量了一阵,最终还是一致决定,先下车,上醉仙楼去。
过来的人,就是北辰明旭派过来接应他们的。醉仙楼位于长安大街的街口,地势又高,二楼楼台宽阔,有临街长廊,原本是最适合看灯的地方。
轻装简从穿过大街,到醉仙楼上,见整个二楼空空荡荡,连个伺候人都没有,就只有北辰明旭一人在回廊上坐着,见他们过来,将手中酒杯放下,道:“难得明成君与长秋君过来,只是,今日是在宫外,恕小王就不拘礼了。”
麒麟王年岁比他小,钟情与太子又是他的晚辈,所以连招呼都不必招呼了,说起来,北辰明旭也是生性倨傲的人。
上官染烟笑笑,吩咐跟过来的伺候人先扶君书坐下,才道:“咱们今日正是狼狈的时候,还好遇上旭王,才能有个休息的地方,该好好谢谢你呢。不如今日这账单,便交到上官府算了。”
天启城中长安大街是距离皇城最近的地方,也是最为繁华之处,有寸土寸金之称。上元夜赏灯的楼层被整个包了下来,想必所费不少。上官染烟这样说,也并不仅仅是客气。
北辰明旭还未来得及说话,北辰曦和先毫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在他身边,道:“你今个儿将这层楼要下来,这边那个铁公鸡的掌柜的,没痛心疾首哭给你看?”
北辰明旭笑笑,道:“呼天抢地也由着他了,小王要的地方,他敢不给么?”
醉仙楼原本是悦氏名下产业,北辰明旭偏偏就捡了这样的日子,让掌柜的将整个二楼给他空了下来。天启城中那些达官贵人,管奉上多少银子,一个座位都订不到。倒是没人敢拿账单跟他算,只是这一晚上,想必是损失不少进账了。
从前就听说过,长安大街一大半的店面都是悦氏的,如今看来,倒也不是虚言。大宗师是一毛不拔的人没错。但手底下那些掌柜们,再怎样吝啬,也得罪不起这位悦氏出身的闲散王爷。
上官染烟道:“既然是旭王自己家的店面,那妾身也就不客气了。”
北辰明旭道,“明成君说笑了,明成君就是真要跟小王客气,小王也不敢受。”
自高楼之上往下看,见花灯游行的车队,如同鱼龙一般,游走于人群之间,艺人们身着彩衣,载歌载舞。远处锣鼓阵阵,笛声悠扬,再夹杂时不时响起的烟花爆竹的声音,比起宫中雅乐,倒是这样的喧闹更有人间烟火气息。
宜安方才就在听他们聊天了,此时小小身躯趴在栏杆上,目不转睛看着楼下经过的花灯,轻声感慨道,“那是不是就说,我们眼下看到的景色,值不少银子的吧。”
话说的倒是没错。只是小孩子这样讲,就让人忍不住想笑。北辰明旭却道,“这也算不上什么了,我听说从前天启有个说书人,叫什么凤仙公子的,有他在这边说书的时候,但是一个下午,楼里就几千两银子的进账,那才是真正的摇钱树。天启城里的茶楼酒肆,管背后多显赫,都对他客客气气。全是看在银子的份上。”
别人也就当逸闻听了,唯有上官染烟,在听到凤仙公子四字的时候,心里不由震了一下。
面上还竭力装作若无其事,隔了一会儿,强笑着问道,“说个书么,哪儿就能这样迷人了,醉仙楼既然是悦氏开的,不知旭王有没有见过那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