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起,炊烟燃。
“玄子今日住这儿吧,当年那房子倒是留着,只是还未曾收拾,明日让人给你收拾收拾再住进去吧。”
“多谢陈老,只是,我还是想回房子里看看。”
…………
殷玄谢绝了陈老之邀,带着九鲤兀自回到当年住过的房子里。陈老从家中拿了钥匙递给殷玄,嘱二人晚间到家中来吃饭。
一路行至村尾,殷玄才见着一座略显破落的院子。门上落着锁,落满厚厚一层灰土,仿佛在抗议着这儿已经很久无人来过了。
殷玄挥袖拂去锁上落尘,开了锁,推开院门。抬眸便是满眼青翠,当年种下的树,如今已经青叶满枝桠,唯一不变的,是那落着叶的石板路。
九鲤跟着殷玄进了院子,不待开口便收拾起来,扶起倒落的石凳,挥去石桌上的尘埃。
殷玄踩过落叶,叶子破碎的声音响起。推开门,有旧日的气息。
门外响起一声呼唤,是陈家阿婆送来新的被褥,九鲤接过褥子,道了谢,进门去铺好,殷玄抱着怀中的小姑娘,一手推开窗子,让窗外的风透进来,吹进几分生的气息。
“铺好了,师父,放她下来吧。”
“好。”
轻轻将小姑娘放在床上,掖好了被角,探过身去替小姑娘抚好散落在额间的发。
房子里依旧是当年离去时的模样,一张木桌,四张长凳,没有华丽纱幔,没有精致茶盏。殷玄却觉得安心,这些年,从来未曾像现在这般停歇过。
九鲤拿了桶,去村井里提了水,开始擦拭桌椅,殷玄拿面盆接了水,轻轻替小丫头拭面,擦去这一路的风霜尘埃。
…………
嗯?这儿是哪儿?身上好痛,手脚都动不了,琉璃皱起眉,努力想睁开眼,好像有人在说话,丫头是谁,他们再叫我吗?
费尽全身力气,琉璃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脱力了,身子感受不到任何知觉,已经全然麻木。
然而最让她惊恐的是,兀得出现在面前的那张脸。星眉朗目,鬓若刀裁,一双桃花眼中满是风情,真是个好看的……大叔。
“丫头,你醒了。”殷玄瞧着小丫头终于睁开眼,忍不住长疏一口气,方才替小丫头擦脸,却发现小丫头身子止不住的颤栗,心中竟然没由来一阵慌乱,毕竟相处了这么久的时日,虽然小丫头一直在沉睡,可殷玄觉得,就像相处了很久很久一样,这会子小姑娘终于醒来,殷玄和九鲤神色中都带着一抹如释重负的轻松。
但是,现在这般模样,小丫头醒来了比她不醒的麻烦还要多啊。这不,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里,带着惊恐和疑惑盯着他和九鲤。
殷玄扬起一抹笑意,努力释放自己的善意。九鲤站在殷玄身后一如既往的沉默,眼中深藏一抹担心。不知是这些日子一直躺在殷玄怀中,习惯了殷玄的气息还是殷玄这幅好面皮起了作用,片刻之后,琉璃明显不像刚醒来那般惊恐,只是还带着一丝迷茫和防备。
“我,在哪。”琉璃开了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厉害,本就不大的声音,这会子只听得见嗡嗡的低语。幸好殷玄是习武之人,听力惯比旁人好得多,听清了小丫头的问话。
“半个月之前,我们救了你,现在,你在九鲤村。”殷玄想了想,这般答道,毕竟是那么小的孩子,一时半会还是不要说太多了。
“丫头,你叫什么。”念着不能总唤人家小丫头,殷玄想了想开始开口问道。这一问,才让殷玄察觉出不对劲来。
“我,叫什么?”听得这句问话,小丫头脸上的迷茫扩散,怔了半晌才开口:“我,不知道。”
小小的孩子脸上出现落寞的神色,精致的脸上仿若覆上一层霜,就像冬天常年不化的白雪。
“那你从今天起,叫念晚好不好。”感受到那孩子身上的悲伤,殷玄放柔了声音。
“念,晚。”小丫头抬起头,脸上依旧迷茫,却在一瞬间歪过头,轻声道:“好。”
“我叫殷玄。”对这个孩子,殷玄总是无比的有耐心:“那你跟着我姓殷好不好。”
本以为小姑娘不会拒绝,却不料小姑娘沉默半晌后,满是坚定道:“我姓云。”
殷玄一怔,他自然听得出小姑娘话语中的坚持,就在这一瞬,殷玄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装作失忆,可下一秒,便又释怀。
“我记得,这个字。”小小的人儿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可瞧着却比不笑更让人心疼。那样落寞,那样悲伤,如此真实。
“好,云念晚。”殷玄温柔的揉揉小姑娘的发。念晚只在那一刹那轻轻偏了偏头,便由着殷玄手在头上胡乱揉着。
九鲤在一旁沉默并不说话,若是有心人瞧着,便能知道,那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这时候是那般柔软。
云念晚。念,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