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最初的记忆里,莫小白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我对她的印象只有两点:安静,瘦。
我知道班上有她这个人,却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或是和她碰了面,却记不起她的名字。
我记得她那时坐在我斜前方,整天捧着本老厚老厚的外国书看得津津有味。她和班里谁都不大说话,几乎没什么朋友,一个人独来独往,沉默不语。
后来回忆起来,我总是记不起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说了第一句话,也记不起我们的第一次对话说了些什么。反正好像一眨眼,我们就已经熟到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一起毫无顾忌的玩笑打闹了。
记得有一次周末下大雨,我在街上碰到莫小白,那时天色已晚,她大概是才从图书馆里出来,怀里抱着两本书。
这个城市的夏天,暴雨总是说来就来。她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昏暗的天,一脸懊丧。雨水砸在地上,飞溅的雨滴湿了她的裙摆,迫得她不住的往后退,紧靠着墙壁。
我在大雨中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看到台阶上的她,浅蓝色的棉布裙子贴在身上,瘦瘦小小,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也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我兴奋不已,也许是那天的她实在太过可怜巴巴,让我有了一种“学习雷锋好榜样,锄强扶弱我真棒”的冲动。总之,我糊里糊涂的一脚刹在了她面前。
“嗨,莫小白,”我抬头看向她,拍拍车后座,“要走吗?”
隔着茫茫的雨气望过去,她的眼睛像小鹿般纯净而惶恐。她用惊疑的目光胆怯的打量着我,仿佛我是天外来客。
撞上她那种异样柔弱目光的刹那,我的心像被三月的嫩柳叶轻轻拂过,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但我知道,那是一种美好的东西。
那时候我们还不太熟,对于我的突然邀请,看得出来她很是犹豫。我等了五秒,以为她不会上来了,正准备走,没想到她从台阶上冲了下来。
她站在我身旁怔了一下,然后侧着坐上了后座,双手却紧紧搂着怀里的书。我笑着说:“抓紧哦,小心掉下去。”她这才伸出纤细的右手揪住了我的衣服。
那一天我带着她穿过了长长的三条街,大雨淋透我们单薄的衣服。后来,雨停了,雨洗过的夜空黑的深沉纯粹。
我在她的指引下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来,她下了车,点头向我道谢。天已经黑透了,小区门口的花坛里有茂盛的栀子花,雨后香味浓郁。
我向她微微点了点头,掉过车头飞快的离开了。
第二天,我到教室的时候,莫小白已经在座位上看英语书了。见我进来,她抬头轻轻冲我笑了一下。我坐回座位,下意识去看她的背影,消瘦挺直,带着一股子无可言说的倔强坚持。她高高扎起的马尾下,脖颈雪白,右耳后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若是我没记错,那应该算是我们友情的开端。
后来周末的时候,我们都会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她看各式各样的名人传记,我看各式各样的悬疑推理。等到天色已黄昏,我们就回家。
从图书馆出来的那条道,朝前走不远就是一条小河,岸边垂柳依依。花十五分钟慢慢走完那条路,我们就会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分开,她向左,我向右。我们挥手告别,相约明天再见。
可是后来,我们之间形同陌路,再无明天。
莫小白,也许你不知道,在你离开以后,我曾经无数次的一个人重走那条老路,水的气味是熟悉的,垂柳也依旧婀娜。可是你不在了,一切就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