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风平浪静的海面急急行驶着。
四名壮臂船夫像钉在了船的四角,身体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八只手臂飞快地挥舞着船桨。
火速抵岸是皇帝的命令,任何的懈怠都是有风险的。
侍女试图寻找些话题,女人的嘴一旦闲下来便会泛咸泛苦滋味不好。
只言片语试了几次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沉寂了一会,两名备用船夫一胖一瘦开始谈话。
他们只是闲谈,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四只雌性耳朵正倾听着。
胖船夫说:“头一回这么晚行船,真是困倦,给官家做事真是劳心,不如自己弄艘船挣点省心小钱。”
说着,他打了一个哈欠。
瘦船夫说:“可不是,老周的私船生意可比咱们轻松许多,听他说,这三天拉的清淀灾民让他赚足了老婆本,再拉几天就不拉了,回家娶妻生娃。”
胖船夫说:“来的人多,回的人少,倒是给咱们省了大事,也不知是谁定的行规,上岛买票,离岛没钱也随便坐。”
瘦船夫突然放低声音说道:“他们都说,每天来一百人能回去的也就五十人,你说,这剩下的五十人去哪了,咱们永旭国户籍制度森严,隔三差五地搜罗,能容得他国来的难民常住吗?”
胖船夫感到周身一冷,微微颤抖了一下。
“难道……难道那些疯子说的是真的?皇后把人都藏起来一个个挖心掏肝地吃掉了?……”
他说得有些激动,声音不自觉提高了。
瘦船夫一声嘘,让他不再胡说,旁边就是四只竖直的耳朵。
胖瘦两人察觉到侍女听得入神,搞不好要回去往皇后耳边送风。
缱绻暗暗踌躇,为什么水面在最需要狂澜的时候偏偏是风平浪静……
她的法力已经用得所剩无几。
几天没有正经吃喝,想用点蛮力都难。
要么一鼓作气用余下的一点法力掀翻船,要么掀船不遂,法力用尽在众目睽睽下变回一只垂头丧气的黄鼠狼。
万般犹豫是否奋力一搏时,耳边传来了浪花拍打船体的声音,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她注意到,他们几人的衣角并没有被风吹起。
胖船夫抽完一支烟,烟头弃在甲板上,用脚尖结束了它的残喘。
这个动作结束后,他对瘦船夫说:“燃着的烟不能往海里扔,招海怪。”
“喔?真的?怎么我行船两个多月了都没听说这个讲究?不是路途遥远唬我玩来打发寂寞吧?”
瘦船夫脸上的狐疑表情被清冷月光打上一抹悚人的气氛。
“唬你?你行船日子短,多打听老手,免得见了妖怪还以为是仙女下凡。”
说着,他又无意识地将脚下的烟头碾了碾。
专有不信邪的人,瘦船夫随即点燃一支烟。
只吧嗒了一口便从口中取下扔到海里。
一点微弱火光瞬间消失不见。
紧接着船体发出的一阵急促的被打击的声音,仔细辨来,不是海浪。
瘦船夫心里一颤,抱紧自己。
缱绻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俯身看到一只手若隐若现,奋力向上,敲打着船体,试图引起船上的人注意。
此刻的缱绻忘了最后一点法力应该用来激起巨浪打翻船,而不是伸手抓住一个来自海里的不明性状的生物。
理智并没有能支配一个千年黄鼠狼感情丰富的内心。
她迅速伸出手一把捞出了水中的生物。
湿淋淋的纤瘦少女蹲在甲板上瑟瑟发抖。
湿透的丝白衣衫暴露了少女专属的柔美曲线。
一头漆黑长发被海水浸泡出了新的生命感,月光在此时也不甘身居乌云之后,探出半个头,继而探出整个头注视着这美好的幽冥。
缱绻屈身,同她蹲在同一高度,这时她缓缓抬起头来。
白玉般的面庞上是一双深藏着无边黑夜的眼睛。
“你怎么会落海?”
缱绻的声音里是关切。
船还在急速行驶着,不久便会到达彼岸。
白衣女孩不语,越发抖得厉害。
除去埋头行船的四名船夫,余人都远远观望着这幽冥,并无接近的勇气。
侍女忍不住劝说缱绻一句:“离她远点,或者扔她回海里,她一定不是人,船行得这么快,哪个凡人会追的上……,她一定是妖怪!”
她的话为自己内心增添了一分恐惧,双脚后移了些。
她说的不无道理,常人怎么跟得上急速行驶的船,那四位船夫都是皇帝御用的,划起船来连头都不抬一下,颇有乘风破浪誓死不回头的劲头。
她,怎么可能追上这艘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