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风冷。戴卫换下了长衣,只好用臂给我挡出一点温暖。
忽然间,他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问我:“你知道,高枫为什么想要那一首《很爱很爱你》吗?”
我摇头。但我知道,这和一个女孩有关。
大约是孙梦了,我想象着,在他住院的日子里,她悉心的照顾,相伴晨昏,他有了幡然的醒悟,这,是最爱呀。往日的莺莺燕燕,从此忘却。
“他大概是想孙梦了。”戴卫继续用温柔的语调说着。
“那时候,他们其实刚认识……”
是个很有趣的开始!
还是大二呢。退却了大一的青涩。大二,一个很好的时间,已经懂得了大学的规则,却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挥霍。
QQ上,高枫碰到一个姑娘,北师大,心理系。
怎么办呢?相见?太俗气。万一是个恐龙呢?多扫兴。聪明的高枫这样说,我们班,和你们班联谊吧?我们,一起出去玩?
高枫是班长,振臂一挥,齐齐的去了植物园。
是秋日。北京最美丽的季节。清朗的天,宜人的太阳,还有,金色的银杏叶。
在那里,高枫见到了孙梦。在一群女生中,高枫只记得了孙梦。
高枫回到学校,是满脸幸福的光。那一种心驰神往,做梦也会笑的光彩。他悄悄对戴卫说,真是可爱的女子。他问戴卫,“想认识吗?我把她介绍给你?”是那一种发掘了宝藏的炫耀和满足。
戴卫睡得正好,迷迷糊糊中,高枫说:“好好。女的,好。”
第二天,清晨。
摇醒梦中的戴卫,高枫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反悔了。我想了一夜,我决定自己追她。”
戴卫依然在半清醒状态,听着他说话,只是,他看到,高枫的眼中,有一种五彩的光。
以后的日子,开始看到高枫频频的上网,那时候,校园网还没有通,他们执著地用201卡拨着169。
是假期,那么,高枫的脸上,笑意更浓。
夜归,带一身疲惫,依然是一脸的笑。是的,只是笑,总是傻笑。
一夜,高枫在电话中,深情地唱:“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压着嗓子,是很小声的唱,却让全宿舍的人都偷眼相望。
那里的感觉是幸福。让人嫉妒的幸福。
音像店到了,买了这张刘若英的碟。
有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也有些感动。一切都太平淡了,所以,一直会渴望着感动。那种直指心房的体验。又有什么能够比那一种相濡以沫的感觉更能让我流泪的呢?仿佛是Titanic上Jack颤抖的声音,You jump,I jump。
想去戴卫那里拿一点东西,于是和他一起走进那间小小的宿舍。
高枫的床上空空的,没有帘子,没有被子。随意的寂寞着的是书。那样执著的站立着。扫了一眼,大多是关于计算机的,很厚,很漂亮的那种。书架上,还有一些沾满了灰尘的红色小薄本。还是好奇,所以,我走过去。
抚去灰尘,我看到,这是荣誉证书。一共三本,都是优秀学生干部。我太清楚得到这种证书的是什么人。通常来说,他们的成绩不会太好,但是也不会太差。他们扮演着老师的代言人,虽然无可挑剔,却令人讨厌。总之,是一个很尴尬很矛盾的处境,而他们也会有着非同一般的政客般的宽容。
于是,去想高枫那张带着腼腆微笑的脸。想起,戴卫说,他来自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然后,受压的种子般的,有着惊人的生长力,期望着出人头地,决不放弃一点一滴。这是坚韧的,却也有些悲怆。当他在努力攀登的时候,上帝对他说:不。这一切会让人觉得很无奈。我不想用诸如同情那样的字眼。因为,我不喜欢。同情带着蔑视,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是官僚的语言。我只想说,我觉得无奈。
有人搂住我的肩,是戴卫,他看到我手中拿着的证书,拿过去,放回去,然后淡淡地说:“不要动别人的东西。你真是不乖。”
我说:“呀,高枫原来一直是优秀学生干部呀。”
“是呀,他混得不错呀。”
戴卫依然是淡淡的。我知道,他不喜欢高枫这种很刻意的努力。不喜欢他为了能够拿到民主测评的好分数,坚持着每天给大家打水,然后,打完水在背后狠狠的骂,他妈的。戴卫太了解他,只是越了解就越疏远。因为戴卫只喜欢那一种简简单单的感觉,玲珑剔透不含杂质的那种感觉。
只是我突然觉得,高枫也是很不容易。
戴卫又说道:“其实今天上午,孙梦来过我们宿舍了。刚从泰山回来,又去了南京,玩了半个月吧。给高枫带来些特产。”
可是,难道她不知道高枫现在住的不是这里?她去游历,难道她不知道高枫在这些日子里,经受着怎么样的痛楚?想起了那一首《很爱很爱你》,婉转的旋律,是一个心碎女子的无奈。只是在这里,这究竟是怎样的旋律?
忍不住,我问道:“那高枫手术的时候,她在哪里?”
“她在南京。”戴卫拨着我的手指,低头说。
“她不知道高枫……”我不喜欢那个字眼,于是我停顿了一下问,“难道她不知道高枫在生病?”
“怎么会。本来就是她母亲先发现的,她母亲是医生。”戴卫叹了口气,“今年,高枫在她们家过年,她母亲觉得有些不对,让高枫去做检查,于是,才发现了。”
我无语。真是个很好的母亲!我冷笑了,或许,也应该是她告诉孙梦,离开他,不要带任何的犹豫。只是,孙梦,她舍得吗?她忍心吗?我是一个很唯美的人,那些凄美的故事,总是让我流泪。而我,也乐此不疲,喜欢那种心碎。我本以为,他们也会。我的脑海里为他们准备的,是痴情女子在床边,默默的给意中人喂药的画面,画面里,有着大朵大朵纷飞的愁云般的雪。
只是不知道,现代的故事,本来就没有这么无聊。
医院的手术依然,床上的病人依然,只是女主角,却已经是临绝顶,下江南。我不以为她是去排解苦闷,因为,这在逻辑上实在太诡异。
“好像,她和她高中的同学一起去的吧。南大的男生。”
“高枫知道吗?”我不想怜悯他的,但是,还是为他觉得悲凉。
“大概吧。”戴卫仰头去看天空,“他昨天给宿舍的同学打电话,我听到,有人告诉他,这样的女人,什么时候了,忘了吧。”
想到一句话,屋漏偏逢连阴雨。我并不喜欢高枫,但是,我更不喜欢看人痛苦。所以,我也不喜欢让人痛苦的人。
我讥诮着冷笑,我说:“她就这么着急?”
“为什么不着急?青春,又有几年?”戴卫撇撇嘴,“女孩子的事情。她们总是有道理的。我能理解。”
他能理解。我却不能理解,虽然,我是女生。
没有意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语言。可是,他应该说什么呢?激烈的声讨?我想,他不是那样容易激动的人。或者,用含泪的眼来问我,如果……你会如何?这就仿佛是经典的言情剧,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声泪俱下,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会在你身边……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可笑。是非常的可笑。既然我都觉得可笑,那么,他也更觉得可笑。所以,他说,他理解。
恍恍惚惚的,有些走神。突然想到了一个情节。高枫的手术,很成功,痊愈了。然后,孙梦哭着要回到他身边。高枫在风中,很高大的造型,朱买臣的风范。高枫对孙梦说,覆水难收。然后掉头就走。孙梦恨恨地凝视他的背影,然后,号啕大哭。对了,应该还有她的新男朋友,应该长得极其猥琐,然后,无能。
觉得很痛快。酣畅淋漓。
一时陶醉了,于是问戴卫:“高枫的病能好吗?”
“据说手术很成功。但是,谁知道呢?或许是十年八年,或许是几个月。但是总之,以后是不能太费力了。”
我们都仗着年轻,拼命的挥霍着,通宵达旦的自习,或者游乐。这一切,高枫都不会再有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无论如何,即便是同情,孙梦也不应该走的。”
“同情?没有男人会喜欢同情。”
我看看戴卫的脸,棱角分明,这个时候,有一点点的冷峻,他说:“女孩子总是需要照顾的。”
两句话,听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及。其实,他的意思是,高枫已经照顾不到孙梦了。所以,离开。非常现实的。像攀援的凌霄花,没有了扶持,就要去另找依靠。无论怎么女权,这个世界,是男人的世界。
只是,我想,或者,这不是因为性别。如果颠倒了。我想高枫也会选择离开。这是百分百的。因为女孩的心,总是会牵挂。而男人的心,却更坚硬。男子爱后妇,千年的谚语,流传至今,就不是虚幌。
4 生活很现实
回到宿舍,已经熄灯了,但是我却不想睡觉,于是,又打开了笔记本。
活死人在QQ上冲着我微笑,然后说,美女,晚上好,你是来陪我的吗?
我不理会。他问:“他是你第一个男朋友吗?”
我回答说:“不是。”
“那么第一个是?”
“在复旦。”
“甩得好!应该甩!复旦的男生也敢抢北大的资源?”
“这和学校无关。”我平静地回答。
“他显然比不上我。”
“是吗?又有谁比得上你呢?”我带着讽刺去恭维。
“那是!”
不想,却是很自信的回音。他的Message触痛了我最深处的东西。我想起当年的教室,日光很好,也是这样自信的一个男生,他冲着我微笑。
一瞬间,有着时光倒转的体验,我Message说:“可是,我真的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