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VV虽然很多外伤,但大脑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重要的是,VV肚里有孩子。
已经模糊成形的双胞胎。
龙凤胎。
医生说VV保住命简直就是奇迹。
我的震惊就像漆黑雨夜的惊雷滚过。
重重炸开在我心脏。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家后,重重地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小床上。
我觉得累。
前所未有的累。
想放声大哭却找不到倾诉点。
无论是昏迷不醒的VV,还是神色模糊不清的末百颜后爸,还是表情冷淡的末百颜。
在医院里,末百颜一直陪着我,让我无比安心。
只是我被允许进去看一眼VV的时候,末百颜却突然放开了我的手。
“颜……”
我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平常时候,我都是叫末百颜“末大头”,只有在非常严肃的时候,我才会叫末百颜“颜”。
那代表了郑重,一点距离感。
此时,我觉得末百颜离我很远很陌生。
或者说,末百颜也许在期待我可以为了他,做出一点让步。
可是,对方是VV。
所以。
我只会让他失望。
之前当他在医院走廊里出现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已经原谅了我,至少,肯给我一个机会。
可是,我现在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你进去看一眼吧……我,我外面等你。”
末百颜的眼神有些躲闪,咳嗽了一声走到旁边。
他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后爸倒是站了起来,往加护病房里走。
“哎哎哎,只有家属能进去!”
门口一个护士拦住了末百颜他后爸。
谁知道他后爸的声音比那个护士还响:
“我是病人的未婚夫!”
一句话,我迅速甚至有点惊慌地看了看末百颜。
末百颜把头巾往下拉着,遮住了眼睛。
但是末百颜的脸上却浮现一个惨淡的笑容,我的心突然绞痛无比。
VV,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你把最在意你的我,置于一个左右为难的难堪位置。
可是我最终还是进了病房。
颜,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
在这个世界上,现在唯一我可以依靠的人。VV。
我们相依为命,我只剩下了她,她也只有我。
所以,我不能离开她的。
口上戴着氧气罩的VV看起来睡得那么平静,就像仅仅是睡着了而已。
我站在宽大的玻璃另一头看着白色的VV,心里几乎想不出要说些什么。
我以为有很多话要跟VV说的,我应该庆幸,她没死。
更恶毒一点,我该庆幸,她肚里的孩子掉了。
她还是我的VV。
可是,我心里知道,她已经不是我的VV。
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旁边侧兜里一万八千块厚厚的质感顶着我的胃,胃翻腾得难受,想要吐出来一样。
我捂着嘴从病房出去,透口气。
拉开门的时候,扭头看到末百颜他后爸一动不动站在VV前面的玻璃外,像一尊雕塑,脸上弥漫着深沉的哀伤。
我突然觉得难过。
为自己,为这个男人。
其实谁能说,这个男人不是真的爱着VV。
关于爱,我们谁也没资格说什么。
爱,没有对,没有错。
可是,为什么爱总是让我们受到伤害?
我站在门口,挪着隐隐作痛的脚,轻轻拉上门。
末百颜站在走廊尽头。
低着头,双手插在衣兜中,一个有点悲伤的侧面。
突然,我觉得眼睛中有雾要弥漫起来。鼻子酸酸的。
老葫芦,你看,你让小南瓜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走吧。我送你。”
末百颜头冲着外面偏了偏,对我说。
声音听不出丝毫感情色彩,甚至他都没问一下VV到底是什么情况。
仿佛里面躺着的不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他当作姐姐的人;里面站着的,也不是养活了他五年,曾经把他当宝一样捧在手里的父亲。
他的淡漠和不关心让我感到陌生。
我突然悲哀地觉得,末百颜,从此再也不会大声喊我“七七美女”,冲着我笑得露出白牙齿,也不会再有事没事嘀哩咕噜说一堆狗屁半通的道理。
再也不是那个末百颜。
回去的出租车上,我们一直在沉默。
直到下了车,我说了声“BYE BYE”转身要进门的时候,末百颜在后面突然开口了:
“你记得上次我为你跟硕北极打架住院的事吗?”
我猛回头,看着末百颜氤氲在夜色中表情不清的脸:
“我当然记得--”
末百颜打断我:
“你出院的时候,VV来接你,我后爸来看我。”
末百颜的声音突然低沉得让人害怕,我茫然地看着他用头巾遮住的脸,脑子里回想起那天梨左峰也来接我,VV不知情地骂了梨左峰几句,然后末百颜用手机假装给VV打电话的画面。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末百颜的声音更低了下去,我突然全身冷了上来。
“之后,我后爸去调查我打架的事……调查到了‘V年代’。”
末百颜说完,转头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在夜色中。
贰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
梨七七,你真是个扫把星。
叁
我浑浑噩噩回到家,整整躺了一天。
不知睡了多久,睁眼只看到外面一片漆黑。
我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敲门声很轻,两下之后隔一会儿又是两下,像是害怕吓到我一样。
我头晕眼花,全身无力。
实在没有力气坐起来,哑着嗓子问:
“谁?”
“我。”
辰泽在外面说。
“什么事?”
“有事跟你说。”
“没空。”
“必须要说。”
我硬撑着身体,“格拉”一声拧开门,倚在门口。
估计我的脸色很难看,因为我看到辰泽脸上惊讶的表情。
“你没事吧?”
辰泽问。
“没。”我有气无力,“有什么话,说。说完我继续睡了。”
辰泽看了看我,说:
“吃饭先。吃完再说。”
肆
清淡的粥,一碟炒菜心,一叠拌花菜,香甜的馒头。
我吃得很快。
无论情绪是怎么样差劲,饿了终归是客观事实。
何况辰泽做的饭的确很勾起人的食欲。
我一声不吭地吃着,辰泽好几次欲言,看到我这副吃相,又止。
我也不管的,我现在顾不上什么吃相,难看好看又怎么样。
无所谓。
把最后一口馒头填进嘴里,把粥喝掉。我有点像个豪迈的大汉一样把碗一推,说:
“什么事,说。”
辰泽看了看我,突然咧嘴笑了,说:
“梨七七,你这个样子才有点像你小时候啊。”
什么?
我一惊,瞪大眼睛。
辰泽在说什么?
“你小时候,不是超级爱打抱不平的吗?整天像个女侠一样,除暴安良。”
我这下是真的受惊了。
辰泽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我不禁脑子里回想起我七八岁的时候,那时的我就根本没有像现在这样的高贵优雅,处处像个女皇,那时的梨七七,彻头彻尾是个假小子。
还会常常打抱不平,把那些欺负弱小的高大男孩子打得哇哇大哭。
很多次,人家都会领个鼻青脸肿的孩子找上我家来,说你们家七七干的!
而每次梨左峰南燕枚要我道歉时,我总是一撅嘴,振振有词说他先欺负同学,我是替天行道!
天知道,我那句“替天行道”是从哪里听来的,半通不通就用上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梨左峰事业的飞速发展南燕枚在仕途上飞黄腾达,随着我慢慢长大。
梨七七开始变成那个被在需要时摆出去争门面的漂亮布偶。打扮光鲜,天真微笑。
打架大王,野小孩的经历,永远淡出了我的生命。
辰泽看着我说:
“小学时候你念的是朝阳一小吧。”
听了辰泽的话,我不由得更加惊讶。
他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念的小学?
“梨七七,我可永远忘不了你。在我身上留了你的印记。哈--”
辰泽说着,撸起胳膊,指点着手肘上一块若隐若现的疤,说:
“你赐的。你大概也记不得你曾经把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恶霸差点揍扁了吧。不过,我可是都记得清楚。”
我瞪大眼睛望着辰泽,说实话,我小时候打抱不平时候太多了,真的记不清楚。
“你是第一个能打得过我的人。”
辰泽在靠椅上往后一仰,笑嘻嘻地看着我。
“那又怎么样?想报复?”
我挑衅地看着他。
“不是。”辰泽把最后一口粥喝掉,把碗“当啷”丢在桌子上,碗居然滴溜溜转了起来,说: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很早就认识了。而且--”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辰泽才说:
“我姐的事情,我很抱歉。这个我们无论谁都左右不了。”
我没说话,心脏像是突然被一个贴爪抓紧。
是的。梨左峰的结婚,在我这里,代表我永远丢掉了一个叫“家”的东西。
其实,曾经,甚至包括现在,我都在想象通过一个什么契机,梨左峰和南燕枚重归于好。
但是我同时也清楚,这种想法简直就是奢望,近乎于幻想。
可是,仍然拒绝承认这个严酷的事实。
对我来讲,梨左峰的结婚,那将是个毁灭性的日子。
“你就是想说这些?”
我的语气冷了下来,站起来。
辰泽突然从桌子另一头伸过手来,忽地把我拉着坐下。
“梨七七,硕北极和我是初中同学。双小懂是我现在班里的同学。我认识他们,都是在很自然的情况下。”接着顿一顿,“他们的事情,我也完全不知道情况。”
我猛地转过头。盯着辰泽,胸腔中涌起强大的怒火。
“你什么意思?”
我声音超高地冲他喊,猛一推桌子,那只在辰泽手中转动的碗突然脱离他的手,呈直角从桌子上落了下去,毫无悬念地摔成了碎片。
“啪嚓”的声音响亮而空旷,像是在山谷的回声一样。
沉默。
辰泽看了看我,蹲下去把破碎的碗一片一片捡起来,声音缓慢而深沉: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是我姐对你造成的伤害,还是硕北极对你造成的伤害,都不是我想看见的。”
“因为--”辰泽把碗收拾起来,全部扔进垃圾桶,发出清脆的当啷声,然后辰泽站了起来,一片淡薄的阴影罩上我。
辰泽逆着光站在阴影中,平时桀骜不驯的表情突然泛上柔和的线条: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了梨七七。”
全世界的光,仿佛全部停滞在了这一秒。
伍
举起手机,想了很久,拨了南燕枚的号码。
长久的占线音,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那头接起了电话。
“喂……我,七七。”
我十分多余地说了一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叫梨左峰“爸爸”,也拒绝称南燕枚“妈妈”。
虽然这让两个大人十分恼火,但在我不屈不挠的坚持下,终究从开始的不舒服慢慢变成习惯,到现在的淡然。
那头声音很低地哼了一声。
“我想见见你。”
我说。
那头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说,好。来我家说吧。
挂了电话,我拿了点钱,套一件运动装出了门。